美国人说｜前华裔市长沈时康：民主党内出现了“特权阶层”

【编者按】

喧嚣，对峙，极化下的美国大选，似乎只是一场“秀”。秀场中央主角卖力演出，秀场之外看客痴笑怒骂，皆是风景。然而，风景之外，那些失语者，那些沉默的大多数，是否才是真正手握秀场剧本的人？

时隔4年，澎湃国际再度推出“美国人说”系列报道，通过连线采访不同年龄、不同族群、不同阶层、不同政治光谱的美国选民，剖析选票数字背后的政治生态内核，呈现美利坚的不同切面与流变。

临近总统大选，沈时康的微信变得异常忙碌。“每天都有朋友来问，选票应该怎么填。”在当地华人眼中，担任过洛杉矶郡（Los Angeles County）阿罕布拉市（Alhambra）12年市议员、4任市长的沈时康显然是“权威人士”。

沈时康 受访者供图

洛杉矶所在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今年的大选选票足足有五六页，除了总统和国会参众两院议员选举外，还有一些涉及加州政治、经济、教育、社会等方面的重大议案，需要选民做出抉择。

11月3日是今年的大选日，但包括邮寄投票在内，已有超过9300万选民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投出了自己的选票，引发争议不断。从上世纪80年代初赴美求学开始，今年的大选已成为年过半百的沈时康经历的最复杂、最喧嚣，也是争议最大的一次选举。

在他看来，今年这场选战极为特殊，以后也很难复制。“我现在最担心的一个问题是，大选结果可能在当天无法公布。双方阵营对于结果是否承认，落败方的支持者是否会制造社会混乱，都非常值得关注。”

大选结果可能出现巨大争议

阿罕布拉市位于洛杉矶东郊，交通便利，商业发达，也是南加州传统的华人聚集区。从2006年开始，身为印刷公司老板的沈时康连任3届市议员，期间轮值当选4任市长。对于选举，沈时康非常熟悉。不过，今年的大选，沈时康坦言正如2020年已经发生的很多“黑天鹅”事件一样，充满未知和变数。“就是一直感觉到有些不安，大选的剧本可能会超出很多人的预料。”

受疫情影响，提前投票和邮寄选票成为了今年美国大选的最大特色。截至11月1日，据佛罗里达大学“美国选举计划”统计，已有9300万选民提前投票，约为2016年大选投票总数的67%。沈时康表示，“如果一些提前邮寄的选票无法统计完毕，大选日当天可能无法出正式结果。尤其在一些摇摆州，双方的差距本来就不大，最极端的情况可能会需要拖一周以上才能完全清点完毕。”

美国总统特朗普之前多次炮轰邮寄选票方式，称这种投票形式很容易“被操控和出现舞弊状况”。对此，沈时康表示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现在网络上已经曝出了一些视频，一些地方出现了有人故意篡改选票的案例。理论上说，大量邮寄选票会经过一些无法监管的灰色地带，导致被人丢弃、销毁，确实比到选举站选举有更大的风险。”

不过，在沈时康看来，大量邮寄选票带来的政治风险远比其实际产生的损害更大。“这就相当于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给了一些人浑水摸鱼，借机生事的机会。”当地时间10月18日，离阿罕布拉市十几公里远的鲍德温公园市一处投票箱就遭遇了恶意纵火，导致数百张选票被烧毁。“这就是一个不寻常的讯号，以前很少会出现类似事件。显然，有人已经在准备搞乱局势了。”

经过弗洛伊德事件和“黑人命也是命”运动的发酵，美国保守和自由派的极端力量今年都有继续抬头的趋势，社会分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重。沈时康表示，大选给了这些激进和极端分子一个“搞事”的机会。此外，双方阵营也都在不断撩拨这种紧张情绪。“特朗普对于（如果）输掉大选是否和平交权始终遮遮掩掩。拜登这边也在释放类似信号，甚至连希拉里也站出来说。给人的感觉是，双方似乎都不打算心平气和地接受败选这个事实。”

沈时康表示，今年有较大可能在一些关键摇摆州会出现选举争议。“不排除重现当年（2000年）小布什和戈尔把官司打上最高法院的情景。”一旦选举结果无法尽快公布，司法程序又拖沓缓慢，后续可能会出现双方支持者恶意宣泄（情绪），扰乱社会治安的状况。”

党派之争超越社情民意

出生在北京的沈时康是阿罕布拉市建市一百多年来的首位华裔市长。作为来自基层的民选领导人，他长期以来关注的都是和社区紧密关系的经济、教育、医疗等议题。对于两党的政治之争，并不热衷。不过，在他看来，如今的美国政治圈，党派博弈已经超越了很多社会议题。“说得直白一些，就是纯粹党争，对人不对事，只要你赞成的，我就反对，反之亦然。”

沈时康是资深的民主党人，对民主党内气氛的变化十分敏感。在他看来，与十几年前相比，民主党内“等级”森严了许多，包容性变得不足，排外性强。“很多地方官员，你要是不听党派高层的意见，马上就会被边缘化。”而民主党的一些精英阶层，越来越不接地气。“我在华盛顿参加过一次晚宴，拜登来发表演讲。结果他迟到了一个多小时，来了以后说了半天，全部是空话套话，听完什么也没记住。”

现任美国国会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是加州民主党人，疫情期间，佩洛西不顾加州禁令，光顾理发厅做头发，被媒体曝光后外界一片哗然。“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事件，佩洛西代表的民主党领导人，已经成了‘特权阶层’。”民主党推出78岁的拜登和有非裔血统的哈里斯的组合，在沈时康看来就是一个“政治婚姻”，“看上去很完美，有经验，有少数族裔和女性代表，非常政治正确，其实就是一种论资排辈，活力不足的表现。”

对于近期美国媒体曝出的拜登儿子的“邮件门”，沈时康坦言对选情影响不大。“拜登大儿子已经去世了，民众在这方面会对他有同情分。另外，目前为止缺乏实质性证据，也没有提起诉讼，对中间选民影响有限。从另一个角度看，特朗普在这方面也好不到哪去，‘通俄门’到现在也还没完全说清楚，普通老百姓对高层利用关系获取一些利益早已司空见惯，有一定的宽容度。”

疫情和经济，究竟哪个才是美国民众最关注的话题？沈时康表示，这两个议题都已经被高度政治化，双方你来我往的攻击，让原本应该被关注的一些问题，反而被掩盖。“总体来看，民众最关心的还是经济、就业、医保这些和生活关系最密切的东西，所以疫情防控不力对特朗普连任产生的负面效应有限。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民主党在台上的话，也好不到哪去。”沈时康坦言，美国的政治架构、社会体制的现实状况，决定了美国无法像中国一样在短时间内扼制住疫情的扩散。

沉默的多数决定胜负

2016年美国大选，希拉里在民调一边倒领先的情况下，最后大倒热灶，输给了特朗普。四年之后，相同的场景再度出现。这一次，究竟是历史再度重演，还是民调最终如实反映选情，成为眼下美国舆论最关心的话题。

沈时康认为，决定大选胜负的关键因素，很可能仍然是4年前左右大局的“沉默的多数”。“这个群体在选民中占据很大的比重，他们很少公开发表自己的政治主张，也不会接受民调采访，就是直接投票。”四年前，“沉默的多数”中有相当比例最后支持了特朗普。“传统的民调在2016年大选中已经被判死刑了，无法反映真实状况，那只是媒体用来舆论宣传的工具。”

得摇摆州者得天下，美国大选的决胜战场依然是几个关键摇摆州。

沈时康说：“这些摇摆州的社会状况，选民基础和加州、纽约州这些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州大相径庭。你只有深入那些州的社区，才能真正了解状况。现在美国主流媒体都是被党派挟持的，立场都很鲜明，所有的宣传都有强烈的政治目的。所以如果你经常看电视的话，基本上会被‘洗脑’。实际上，都在雾里看花，并无法了解真相。”

无论选择特朗普还是拜登，作为在美华人，沈时康都鼓励华人积极投票。2014年，沈时康竞选连任，当时遇到了强劲的竞争对手。由于华裔占据阿罕布拉市过半人口，不少媒体预测沈时康可以“躺赢”，但最后沈时康只是险胜，因为华裔参加投票的比例不到四分之一。“华人给美国主流社会的印象就是低调沉默，也不怎么爱发声。如果连美国大选这样影响每个人的选举都不参加，以后那些政客谁还会在乎华人群体的利益和呼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