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论|从“伪满洲国”国文教科书再说日本侵华奴化教育

我曾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在华实行的奴化语文教育》（《教育史研究》，2010年第2期）中，根据1936年11月“日满政府”出版的《初级小学校国文教科书》分析了日本在华进行奴化教育的基本策略：首先将满洲的历史神圣化、将“伪满洲国”的建立合理化并且宣扬满洲的物产丰饶、景色优美，以在东三省儿童心中建立满族认同，十分明显；其次宣扬孔孟之道（王道），消解反抗异族的思想；最后是宣扬日本的景物美好、人物杰出，建立亲善观念（“日满一家”）。这种奴化教育策略十分隐蔽，而接受过这种奴化教育的儿童成年之后也隐约有一种“皇民”情结，如最近公开宣扬日本是“祖国”的台湾前领导人李登辉等。

新发现的“伪满洲国”1937年6月出版的《初级中学校国文教科书》，也是在日本侵略者的操纵下编写出版的。

该书由“伪满洲国”文教部编写、由日本人石川正作发行且印刷。从目前所见的《初级中学校国文教科书》第5册来看，其奴化教育思想更为隐蔽。

全册56课，分别为《原毁》《画记》《张中丞传后叙》《伯夷颂》《进学解》（以上韩愈）、《钴鉧潭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以上柳宗元）、《范仲淹岳阳楼记》（范仲淹）、《五代史一行传叙》《江陵几文集序》《仁宗御飞白记》《释秘演诗序》《秋声赋》（以上欧阳修）、《襄州宜城县长渠记》（曾巩）、《芝阁记》（王安石）、《张益州画像记》（苏洵）、《喜雨亭记》《伊尹记》《放鹤亭记》《表忠观碑》《后赤壁赋》（以上苏轼）、《汉文帝论》（苏辙）、《大学章句序》（朱熹）、《治小圃记》（马祖常）、《宋九贤遗像记》（宋濂）、《豫让论》（方孝儒）、《象祠记》《瘗旅文》（以上王守仁）、《项脊轩记》（归有光）、《五人墓记》（张溥）、《廉耻》（顾炎武）、《高节妇传》《左忠毅公逸事》（以上方苞）、《谿音序》（朱仕琇）、《陆宣公集序》（年羹尧）、《紫阳书院志序》（鄂尔泰）、《教女遗规序》（陈宏谋）、《南园诗存序》（姚鼐）、《书棚民事》（梅曾亮）、《送刘椒云南归序》（曾国藩）、《归震川文别钞序》（吴敏树）、《晏平仲论》（俞樾）、《白雪歌送武判官归》（岑参）、《丹青引赠曹将军霸》（杜甫）、《山石》（韩愈）、《鹿寨》（王维）、《故行宫》（元稹）、《早起》（李商隐）、《寒塘》（赵嘏）、《大酺乐》（韩偓）、《江上》（王安石）、《轩窗和子由》（苏轼）、《柳桥晚眺》（苏轼）。这些文是古文，诗是古诗，根据书后的《年代及类别一览表》来看，诗文主要选自《古文评注》《古文辞类纂》《续古文辞类纂》《八家文读本》《明代文读本》《历代文读本》《新制国文评注》《朱选初中国文》《八旗文经》《唐诗三百首》和《历代诗读本》。

该书乍一看仿佛是清末民初的中学国文教材，这种复古的目的就是让学生忘记当下的生活上的困苦、精神上的屈辱。而且所选古文的主题多为宣扬尽忠、忍让、孝亲、守节、爱友等儒家思想；诗多写景诗，抒发的是和平时期的闲情逸致（如所见的这册为吉林文光中学校一学生使用，书中《早起》题下有当时学生的听课笔记：“说春时之景物可资玩赏者也”），而不是外族入侵、山河破碎之后的反抗之情，例如杜甫的诗就不可能选当时其他书局编印的教科书中常见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陆游的诗更不可能选《示儿》。这两种做法的最终目的就是消解中国学生的反抗意志。

该书印刷于“康德四年”6月21日，发行于“康德四年”6月25日，刚好是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前的12天。之所以书中不再像此前出版的《初级小学校国文教科书》那样将课文所涉及的主要地域局限在东三省，所涉及的民族限定为满（蒙）族，而是把地域扩大到整个中国，民族也囊括了汉族，可能是战争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而“日满”编写此书，当时就是为日本试图全面侵略进而统治整个中国进行思想方面的渗透，以让被统治地区的人民形成甘愿接受奴化的心理，这也暴露了日本试图吞并整个中国的野心。      

                                                                                                                                                               （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