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高考40年②｜不用高考进大学，保送生制度逐步“瘦身”

【编者按】

1977年恢复高考至今恰逢40周年，在历经多次大大小小的制度革新之后，2017年，新一轮高考改革正如火如荼。澎湃新闻教育家栏目将选取40年中的10个节点推出系列报道，记录恢复高考后的部分重要改革。通过回望这四十年来高考改革“故事”，我们可以更清晰地认识高考这一牵涉民生甚广的教育公共政策，为回答“未来改革将向何处去”提供“经验”支持。恢复高考四十年，改革一直在路上。无论“形式”如何变化，寻求更为公平公正的人才选拔制度，让每一个同样努力的人得到机会，让每一个不同特质的人能尽其才，这样的改革初心不会变。

2015年，刘依依（化名）被济南外国语学校保送至华东师范大学。5月31日，她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高三时，她在学校总共约500名的文科生里排名80名左右，那一年，学校文理科加起来共有220人被保送大学。此后两年，这个数字分别降至198人和178人。

为了避免高校只按分数选拔人才等原因，1984年，部分行业性院校开始试点招收保送生。然而，近年来保送政策连年收紧，高考保送经历了多次“瘦身”。

教育部近日下发《关于做好2017年普通高等学校部分特殊类型招生工作的通知》，要求从2020年起，所有高校停止省级优秀学生保送生招生。从2016年开始，教育部要求外语类保送生开始逐步锐减，每年将缩减10%保送名额。

对于高考保送的“瘦身”，不少专家都认为“存在一定的必要性”。作为曾经的保送生 ，刘依依也表示，“如果保送生彻底取消，我认为是好事，这样可以让更多人自由地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就不单单因为可以保送，而特意加强对外语的学习。”

试点

只按照考试分数来选拔人才，一直是教育专家们比较担忧的一件事情。

1984年，原国家教委令北京师范大学、山东矿业学院等行业性院校试点招收保送生。1985年，相关院校共招收了近6000名保送生，占当年招生总数的1.2%。当年，原国家教委颁布了《关于做好普通高等学校试招中学保送生工作的通知》，试点院校扩大。

5月27日，北京师范大学招生办主任虞立红向澎湃新闻介绍称，保送生制度设立的初衷包括选材方式的多元性，避免只按照分数选拔人才进入高校。

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学术委员会主任谈松华也对澎湃新闻表示，提出保送制度的初衷是好的，它打破了唯分录取，打破了只有一条通道进入高校。

随着试点成功，原国家教委于1988年发布《普通高等学校招收保送生的暂行规定》，这标志着保送生制度在中国正式确立起来。

根据上述规定，保送生须具备以下条件之一：1．德智体美和在劳动教育中表现一贯优秀的高中应届毕业生。2．德智体全面发展，学习成绩优秀，志愿献身教育事业，并具备从事教师工作素质的高中及中等师范学校的优秀应届毕业生。3．德智体全面发展，各科成绩优良，并参加国际中学生学科奥林匹克竞赛集训的优秀高中应届毕业生。

高校保送生招生数量最多不得超过该校当年招生计划总数的3%，师范院校可达10%。

1995年，从四川省某地级市的重点中学保送到重庆建筑大学（如今为重庆大学B校区）的刘强（化名）就属于第一种情况。刘强对澎湃新闻说，他当时觉得，如果参加高考，可能和他保送能够上的大学差不多，但是高考可能面临临场发挥失常的风险，所以还是选择了保送。

“我还是蛮感激保送生制度的。”刘强觉得当年的保送生制度很公平。“对于学校来说也是一种考量吧，因为当时中学和一些大学是长期合作的关系，如果推荐的保送生人品和学习能力比较差的话，对于未来学校的发展也不好。”

调整

刘强对澎湃新闻坦言，当时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叫“保良不保优”，成绩最顶尖的学生是不参与保送的。他同时表示，能够保送的学生都是成绩比较靠前的，当时在他们有60个人的班里，能够有保送资格的都是前十名的学生。最后他们班有4人通过保送上大学。

对此，谈松华也说，一些学校受升学率的影响，曾一度出现“保良不保优”的情况，让完全有把握能够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不参加保送，而对于分数在可以上重点大学边缘的学生，让他们通过保送进入高校，“这样做没有达到保送这个制度原本提出来的目的。”

根据教育部的《关于2001年普通高等学校招收保送生工作的通知》，由于保送生的招生工作受到了不正之风的严重干扰，出现了弄虚作假、拉关系、走后门、徇私舞弊，甚至违法乱纪的现象，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 为了规范保送生招生工作，杜绝不正之风的干扰，2001年普通高校招收保送生工作将按照“压缩规模、严格标准、严格管理”的精神进行。

而保送生的条件修改为：1、省级优秀学生。2、在高中阶段获全国中学生学科奥林匹克竞赛省赛区一等奖和获得全国决赛一、二、三等奖的应届高中毕业生。3、在北京大学附中、清华大学附中、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和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举办的“三年制高中理科试验班”中的优秀应届高中毕业生。4、13所外语中学(学校)各语种中思想品德和学习成绩均特别优秀的应届高中毕业生 。

2001年通过保送上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张芳（化名）来自辽宁省一所重点中学，她的成绩一直很好，曾经在模拟考试中得过全市第一名，也是省级优秀学生。2001年因为符合省级优秀学生的身份，所以学校推荐她上了北京大学。

“其实我当时不是很想去，说实话就是不是很想去中文（系），我觉得自己高考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我家里面觉得保送比较稳，风险小一些。”张芳对澎湃新闻说，她当年的保送没有什么争议，“如果我们学校文科有一个保送名额的话，那么应该是我，因为我成绩好，又是学生会主席。”

张芳说，她能够感受到2001年保送生制度在收紧，但是他们学校那年能够保送上大学的学生除了她都是有“实打实”的竞赛成绩，因此大家普遍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公平。

在调整过程中，保送生制度也变得越来越公开透明。

从2007年起，教育部要求高校必须对拟录取的保送生进行文化测试及相关考核，以保证保送生生源质量。

从这年开始，普通高校招收保送生还重点强化了对保送生资格审查和推荐过程的监督。违规作假取得保送资格的行为，经查实后将记入考生的高考诚信电子档案。已被保送进入高校学习的作假学生，将被取消学籍。违反规定推荐保送生的中学将受到通报批评，视情节轻重，还将给予暂停直至取消其今后推荐保送生资格的处理。

具有推荐保送资格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名单及相关信息要在生源所在中学公示，由省级招办对本地区具有保送资格的学生予以公示并确认后，在教育部“阳光高考”信息平台集中公示。高校要在教育部“阳光高考”平台公示名单范围内录取保送生。

瘦身

近日，教育部下发《关于做好2017年普通高等学校部分特殊类型招生工作的通知》，要求从2020年起，所有高校停止省级优秀学生保送生招生。

实际上，近年来保送政策连年收紧。2014年底，教育部等5部门联合下发《关于进一步减少和规范高考加分项目和分值的意见》，普通高校招收保送生按照新办法执行，具备保送资格的学生由以往的8类缩减至目前的5类。取消的保送资格有：获得全国中学生 （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省赛区一等奖的学生；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含全国青少年生物和环境科学实践活动）、“明天小小科学家”奖励活动、中小学电脑制作活动获得一、二等奖的学生；参加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国际环境科研项目奥林匹克竞赛获奖的学生等三类考生的保送资格。

与此同时，高中阶段在全国中学生（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全国决赛中获得一、二、三等奖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不再直接具备高校招生保送资格，只有入选国际奥赛国家队集训的学生才有保送资格。

据大众网报道，在保送“瘦身”之前，竞赛类保送占大头，全国每年有六七千人。但保送新政下，九成以上的奥赛获奖生被“瘦”掉了。以山东省为例，2013年山东具有保送资格的学子中，5大学科奥赛省赛一等奖以上的就有280人，但2014年仅剩13人。

虽然是文科保送生，但是张芳高中所在的学校曾经是传统理科竞赛名校，曾经每年有大批学生通过竞赛保送进入大学。她对澎湃新闻说：“我其实是赞同保送生制度收紧的，从理科来说，理科的保送大部分都是奥赛保送，我当时周边同学凡是搞理科奥赛的，基本上都要把一半的精力或者全部的精力放在奥赛方面，如果奥赛没有出成绩的话，对于高考的其他科目其实影响是很大的。”

“搞奥赛的学生很多保送的专业也是物理、数学这样的基础学科，但是他们上了大学后发现，可能自己的兴趣并没有局限在基础学科上面，有一些可能会通过考研、转系的方式去寻找兴趣点。但是也有个别的因为对学业不感兴趣，出现了进入大学后没有用积极的态度来进行学习。”

“如果把这条路堵死了之后，可能对于这些孩子反而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些孩子凡是能够通过奥赛出头的，他们普遍在学习能力上还是超越常人的，他们如果不走竞赛，可能会走一条更为宽广的道路，有更多选择的权利。”

大批奥赛获奖生保送被“瘦身”之后，外国语学校学生成了保送主力。

但从2016年开始，教育部要求外语类保送生开始逐步锐减，每年将缩减10%保送名额。

教育部在《关于做好2017年普通高等学校部分特殊类型招生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中提到，外国语中学推荐保送生限额将逐步减少，高校要安排外国语言文学类专业招收外国语中学推荐保送生，并向国家“一带一路”战略发展所需非通用语种专业倾斜。

2017年秋季及以后进入高中阶段一年级的学生，将取消省级优秀学生保送资格条件，2020年起所有高校停止省级优秀学生保送生招生。

虞利红认为，保送生制度的收紧是因为在保送生制度的实施过程中出现了一定的乱象， “我现在认为参加一下高考还是要比简单的只保送要好，自主招生是在高考的基础上的，学生还是要在高考这个舞台上竞技，只是给他们一定的分数优惠。”

谈松华告诉澎湃新闻，提出保送制度的初衷是好的，它打破了唯分录取，打破了只有一条通道进入高校，但是实施层面，诚信和人情关系导致符合保送条件的人，不一定能够得到保送，而一些有关系的人占了保送的名额，保送生收紧是好事情。

他同时表示，保送生制度的收紧和整个招生录取政策的通盘考虑有关。为了体现公平，在高考教育改革的试点省份，由原来“依据高考统考科目成绩”改为“两依据、一参考”，即依据3门统考科目和3门选考科目成绩，参考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结果，也改变了单纯通过分数来录取，增加了更多考核的方面。还有现在的自主招生的政策也增加了高校选拨人才的“多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