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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成无形杀手,高校开生命教育课引导大学生如何“活着”

孙庆玲/中国青年报
2017-11-06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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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草木凋零的季节,也是自杀的多发期,又被称为“自杀季节”。近期发生于太平洋东岸的留学生自杀事件更为这季节添了几分寒凉。

在本应意气风发的年纪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让人疑惑,也让人痛惜。世界卫生组织2014年发布的首份全球预防自杀报告显示,每年有80多万人死于自杀,约每40秒钟死去一人。因此,每年有数以百万计的人经历自杀带来的丧亲之痛或受此影响。值得注意的是,自杀已成15~29岁人员中的第二大死因,也成潜伏于大学生间的无形杀手。

自杀,于大学生而言,或因一时鲁莽冲动,或是一次负能量蛰伏已久的致命爆发。这些年来,关于大学生自杀的讨论不曾间断,高校为避免此类事件也不断寻找新的解决办法。而今,有这样一些人,在高校中,在课堂上,尝试引导大学生探寻生命的本质,方法不尽相同,有的深刻,有的幽默,方向却是一致,即让生命远离“自杀”陷阱。但与其说是远离“自杀”,不如说,我们也是在面对如何“活着”。

“不如化悲痛为饭量”

“有人失恋后因爱生恨,跳楼解决自己或手刃对方,酿成很多悲剧。因失恋而痛苦可以理解,但我教你们一招,不如化悲痛为饭量。”在武汉大学的一堂“形势与政策”课上,王怀民特意留出半小时来讲“失恋自杀”。

他顿了顿,补充:“武大有这么多食堂,各有特色。当你想解决自己或对方时,先告诉自己一定要把武大的食堂先吃个遍再动手,这大概需要一周。到时,你再看看自己是否还很冲动……”

还没等他讲完,台下的学生已笑声一片。在王怀民看来,自杀的原因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活着很难,自杀是所谓的“解脱”;另一种是“就是死给你看”,自杀是一种任性的行为,这种情况多发生于青年之中,“因为年轻人对生死并没太多感悟,假如再给他三五天,或许就不会这样极端”。

“真的就这样讲给学生吗?你不要冲动,不要走极端,要冷静?学生听得进去吗?”在高校工作了20余年的王怀民在与学生频繁“交手”中,渐渐摸出了自己的门道:“95后学生的一个普遍特点就是不喜欢老师说教,理论性内容不易记忆,但凡是情境化、可视化的东西,他们不需怎么动脑筋就能想起。那我们就必须改变语言样式,用简单、实用、有趣的语言表述比较严肃的话题。”

把一些人生道理带上日常的课堂,又把课讲成幽默的“内涵段子”,这位武汉大学文学院党委副书记自嘲在“段子手”的路上越走越远。但这招他屡试不爽,总能博得学生的额外“青睐”。然而,裹在看似轻松的“段子”之中的,是老师的“低姿态”,也是为人师者的那份人文关怀。

“有时学生并不在意你讲了什么,重要的是谁在讲,重要的是让学生喜欢你。”正所谓,亲其师信其道。王怀民认为,“只有让学生感觉到你在心理上与他们接近,你所做的工作才可能对得上路子,这需要下些功夫。”

他把这“功夫”归结为4个字,即人文关怀,“做学生工作的老师不是简单地照本宣科、照章办事,而是要思考和琢磨,尽可能补上学生成长中所欠缺的内容,如亲情、友情、物质,尽可能在日常关怀、服务学生,铲除极端事件产生的土壤”。

建立生命的链接

而华东师范大学应用心理学系副教授张麒所认为的生命教育,并非是“灌‘鸡汤’或去表述活着的重要,而是要让学生明白在生活当中就是有很多痛苦,只有学会面对痛苦和死亡,他们才能去追求幸福”。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哧啦一声,张麒突然撕了手中的7幅学生画作。

学生目瞪口呆。

此前,他曾让每位学生以自己所理解的生命为主题作画,并把学生进行分组,每组需推选出组内最优秀的一幅画作,然后再集体从中进行评选。现在,张麒手中只剩下学生评选出的全班最优秀的一幅画作。

学生从刚刚的惊讶中回过神儿来,情绪开始变得激动,由此举引发的讨论也不断升级,变得激烈,这堂华东师范大学的生命教育课俨然已成一次关于生命的辩论。不少同学表示自己很生气,甚至有人难过落泪。

而当画作被撕的挫败感慢慢散去,该校应用心理学大三学生王雅忱开始明白张麒此举的“套路”:“老师要我们评选画作,但其实怎会有唯一、固定的标准来衡量哪幅画更好呢?在很多的竞赛、评比中也一样,我们常常只重视结果,而忽略了过程,比如大家一起画画的过程、成长的过程,即便不成功,这个过程难道没有意义吗?”

“很多人都说这没有必要,不好也不用撕掉,因为这些画是他们用心画的。但我要用这种行为去刺激他们,来隐喻日常生活中会出现你的努力不被认可、珍惜这种现象,在课堂上呈现这样一种价值冲突,然后去讨论这个冲突。”在张麒看来,生命教育不是一种课程的讲解,而是一种切身体验,一次自我认知的过程。

对于90后、95后,张麒认为这种自我认知更有必要,“以前人们可能活一辈子也不会问为什么活着,但是现在的孩子很小就开始问我为什么活着,问活着的意义。但当下社会处于调整、快速变化中,对于年轻人来说,这种意义不是很难找,而是很混乱、困惑,很多孩子只是活在别人的期待中,比如90后常在网络虚拟世界中展示自己的好,但往往展示越多越恐惧,越不敢真实面对他人和自己。”

然而生命的意义并非别人所能赋予,只能自己去寻找。

“对很多人来说,很多时刻是生不如死的。所以我们的生命教育不只是让他们活着,而是让他们找到生活的意义,让他们能够理解痛苦。”为此,张麒在2015年开设了这门生命教育课,后面向全校开放,成了学生眼中的“另类课堂”。

蒙眼走路、绳子套人比赛、钉子游戏等不断刷新着课堂,也刷新王雅忱对生命教育的认知,“这门课也许没有让我背下几个定义、熟记几个学派,但在课堂上的各种互动中会思考很多,让我成长,这就是生命教育的意义吧”。

生命该如何教育?

2010年,教育部公布实施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明确提出了要“重视安全教育、生命教育、国防教育、可持续发展教育”。

如今,生命教育已在高校中普及。但在张麒看来,高校生命教育多数还是站在校方立场,以学生不出“问题”为导向,没有真正关心学生的成长需求和感受,“生命教育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不是工具,所以生命教育不应该是干巴巴的教条或流于空洞的形式,而是要回归于生命本身,以‘人’为本”。

这一点在耶鲁大学公开课“死亡”中体现得更为明显。该课主讲人谢利·卡根教授在第一课便讲到,“我们不会谈论死亡的过程,或人们慢慢接受自己终有一死这一事实。类似地,我们也不会谈论悲伤或丧亲之痛的过程。我们不会讨论美国的殡葬业,或我们对待死亡的恼人态度,或我们如何倾向于避免面对死亡。”而是在课堂上向学生抛出连串的哲学问题——人是什么?人是怎样的一种实体?尤其是,我们有灵魂吗?自杀是非理性非道德的吗?等等。课程从哲学的视角来思考死亡,挑战看似有道理实则未经论证的逻辑,挑战思考上的舒适区。

一位网友在这门公开课下留言:学习哲学的目标不是要找到一个普适的绝对真理与答案,而是在探寻真理的过程中找到独属于你自己的生命信念。

中国科学院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中心主任肖斌认为,学校能做的不仅是开设一门课,同时也应完善教学教育系统,调整工作思路,协同从“不要学生出问题”向“丰盈学生的生命”转变,拓展生命的宽度,如学生的兴趣、爱好,并延伸生命的深度,引导他们树立自己的信念、理想,“这不是一个老师能完成的事,而是学校要从文化理念、教学教育等方方面面去改变”。

的确,生命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课堂教学只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良好的师生关系、校园氛围、社会支持、家庭配合等同样不可或缺。

(原题为:《自杀成潜伏于大学生间的无形杀手 生命该如何教育?》)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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