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清华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朱镕基每年都要见顾问委员

        昨晚十点，钱颖一院长刚刚结束同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Tim Cook）的对谈，还没顾上吃几口晚饭，就接受了澎湃新闻的专访。

        钱颖一1981年提前毕业于清华大学数学本科后赴美，先后获哥伦比亚大学统计学硕士、耶鲁大学运筹学/管理科学硕士、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等学位。1990年起辗转任教于斯坦福大学、马里兰大学、伯克利加州大学。

        或许是因为他国际化的学术背景，钱颖一从2006年10月起出任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同时推动拥有国际化阵容的顾问委员会的发展。

        2000年10月，在前国务院总理、时任院长朱镕基的推进下，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成立了顾问委员会。如今该委员会成员包括具有重大影响力的跨国公司董事长、总裁或首席执行官、世界知名商学院院长、国内标志性企业家，以及中国的财政官员。

        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官方网站显示，目前顾问委员会委员共有57人，加上名誉主席朱镕基，名誉委员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王岐山等4人，现任主席、凯雷集团联合创始人兼联合首席执行官大卫·鲁宾斯坦（David Rubenstein）和副主席、清华大学校长陈吉宁，一共有64人。

        目前，顾问委员会委员包括通用汽车首席执行官玛丽·博拉、沃尔玛百货有限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董明伦、英国BP首席执行官戴德立、壳牌公司董事会主席约玛·奥利拉、阿里巴巴集团执行主席马云、百度公司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彦宏等人。

        库克是在去年加入该委员会的，Facebook创始人、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则是在今年刚刚加入的，是委员会今年新增的3名委员之一。另两人是百威英博首席执行官薄睿拓（Carlos Brito），IBM公司董事长、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罗睿兰（Ginni Rometty）。

        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业界大牛们都是自掏腰包、主动参与顾问委员会一年一度的会议。对此，钱颖一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国内一些机构的顾问委员会很多时候就是开个会，说点好听的话，就完了，我们不，我们非常实。”

        对话

        澎湃新闻：能简单介绍下你们的顾问委员会吗？

        钱颖一：这个委员会是2000年10月成立的，时任院长是朱镕基，在他的推动下成立的。我想他当时的愿景是希望这个学院有国际化和全球视野。委员会每年一次例会从未间断过，今年是第15次，成员也是不断发展。

        国内一些机构的顾问委员会很多时候就是开个会，说点好听的话，就完了，我们不，我们非常实。比如2006年的顾问委员会特别集中讨论应该用英语授课的问题，2007年学院本科英语授课的课程比例就由不到10%增加到50%以上。又比如他们建议学院应该增加企业伦理课，企业社会责任课，他们提出以后我们就真的增加了。

        澎湃新闻：顾问委员会在清华的经管学院里起到什么作用？

        钱颖一：这个顾问委员会的作用，就是搭建了学院与世界顶级商学院、世界顶级企业、世界顶级企业家的一个桥梁。我们就是充分地利用这个桥梁，让它对建设世界一流学院发挥实质性的作用。

        一方面，通过这个顾问委员会，让外面的世界要了解我们。我们做的事情，有很多是在追赶国外，有一些是已经与国外的商学院同步。另一方面，通过这个顾问委员会让我们随时了解国际前沿，包括技术前沿、创业形势、管理教育等。

        值得一提的是，2008年以后我们还在年度顾问委员会会议上引进一个机制，就是在一般讨论之后，举行闭门会议（executive session），即所有跟清华有关的人都要离席避让，这样的话，委员们说话就更直率，批评更尖锐。会议之后由主席同院长沟通委员们的建议。

        澎湃新闻：这个顾问委员会名单过于豪华，你觉得这些大牛能够答应加入并持续参与是取决于哪些因素？

        钱颖一：清华经管学院有很好的声望，但仅凭声望支撑只是暂时的。要让他们这些大忙人持续参与，就必须让他们觉得到清华经管学院来有价值、有收获。比如我们认真采纳了他们的建议，或者他们同学生交流非常愉快，从而了解了中国下一代精英的所思所想。

        这些人都想着改变世界，产生社会价值。他们来中国都是自己出钱，我们一分钱不出的。我们不允许他们的下属代为出席年度会议。

        澎湃新闻：10月24日会召开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顾问委员会2014年会议，能否事先透露今年会讨论什么议题？

        钱颖一：我们每年都会开，一般会议第一个环节由我来向各位委员汇报过去一年学院发展的进展，然后进入第二个环节，集中讨论一两个问题，每年议题都不同，因时而异。去年讨论的是创新创业和在线教育，我还记得2010年讨论的是本科课程改革，2009年讨论的是MBA课程改革。今年因为是学院30周年，我们会讨论未来10年的发展战略。

        顾问委员会的成员们也会互相争论，但他们在某些方面拥有着惊人的一致性，例如，尽管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来自不同国家和文化，教育背景也很不一样，但是他们都强调大学本科通识教育的必要性。

        澎湃新闻：前总理朱镕基此前担任清华经管学院院长17年之久，卸任后的这些年来对经管学院有过哪些指导和关怀吗？

        钱颖一：朱镕基2001年卸任院长，但他到现在还一直是顾问委员会的名誉主席。顾问委员会会议算上今年已是第15个年头，他连续15年每一次顾问委员会会议时都要见这些顾问委员，听取他们每一个人的意见。他在推动和督促我们落实这些建议上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澎湃新闻：你刚和顾问委员会成员库克先生对话，可否聊聊对谈的感受？

        钱颖一：这次我给他提了七个问题，又代表学生提了两个问题。

        让我印象很深的是，苹果并不追求最先，而是追求最好。但是，追求最好很难，需要时间。比如为了要把新产品Apple Watch的一些最基本面做好，他们花了三年时间。

        库克在乔布斯之后接任苹果的CEO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mission impossible）。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苹果保持了全球最大的上市公司的市值，比乔布斯去世时股价接近翻番，仍然是最受尊敬的公司，这也是市场对他三年业绩的肯定。

        我问他这几年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他说，最大的挑战是要有毅力不去做很多产品，而只做最好的产品，连次好的都不做，这是最难的，非常难。苹果实际上做到了这一点。

        库克还说乔布斯在他接任CEO的时候找他谈，说让他接任CEO的职位，但是千万不要去模仿他。乔布斯牢记迪斯尼的教训，当创始人不在了，员工总要问：“如果创始人在这儿的话，他会怎么做……”乔布斯告诉他千万不要问这个问题。这样，库克就一下没有了精神上的负担。

        谈及企业的社会责任，他讲企业是有灵魂的，所以他对保护环境特别热衷。

        讲到苹果在中国市场的战略，目前三星市场份额第一，比苹果高。他说苹果从来不追求市场份额，他们觉得产品是第一重要的，利润是会伴随而来的。

        澎湃新闻：你之前跟库克往来过吗？

        钱颖一：我在这之前只见过他一次。今年2月，我去苹果公司总部拜访他，两人一起吃过一次午餐。

        这次跟他的对话交流还是很有火花（chemistry），我们之前没有彩排过对谈，还是能当场挖掘出很多比较深刻的信息，对学生非常有启发。

        我问他，大学生毕业后到底应该去一个成熟的企业工作还是去创业。他就说这没有唯一的公式也没有唯一的成功路径。他还是认同乔布斯说的——追随你的梦想，跟随你的直觉，听从内心的召唤，做你喜欢做的事（Follow your heart, follow your intui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