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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家书里的国事:文艺宣传如何为抗战服务

魏曼青
2015-09-10 17:51
来源:澎湃新闻
私家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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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这份史料是1943年剧宣四队队长魏曼青写给原抗宣二队队长何惧的信。2009年何惧之女何碧、谢鼐之子谢庆将信件捐赠给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

抗战时期大后方活跃着十几支抗敌演剧队和宣传队,激励民众士气,鼓舞人民斗志。这封信详细介绍了部分演剧队的抗日宣传活动及艰苦的抗战生活,再现了当时西南大后方的抗战戏剧文化,很具史料价值。

本文收录于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编《抗战家书:我们先辈的抗战记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5月版)。澎湃新闻经授权发表,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书信手稿第一页

家麟(编者注:何家麟,原抗敌宣传二队队长)兄:

接得你的信时,正忙着演《家》,与其让信躲在抽屉里等你,倒不如停几天多带点消息给你。我希望这封信能等你,否则,你又该说我懒了。

川东之行,如何?长江与柳江,到底那条清些?我遥祝你旅途愉快了,丰富生活经验,确是治学的重要方法。这次,你可以看到高耸云霄的三峡和雄峙长江的夔门,“两岸猿声啼不住”,恐怕你是轻车已过万重山了。二十年前我和家人由川回江苏故乡时,所见的风物,不悉今日尚能无恙否?

《家》已如预定计划在十月十五至二十四日演出了,各方面都没剧本,话是这样说的:钱捐出近五万元,自己剩了些用具;戏没有大漏洞,演出虽只有一两个较过去有显明的成就,但都平均整齐,没有太突出和落后的现象,而刚入队甚至中途来的新同志也都还衬得起来,自己检讨起来,和在桂林看过《家》的朋友和观众都觉得较桂林演出为好,不管在戏和舞台工作上;至少,不叫人讨厌,看不下去。缺点自然有不少,但我们仍很愉快和兴奋,而这绝不是骄傲,因为在演出前——排戏过程中——队内情绪还因为××走后所留下的影响作用在少数人身上而未见得如何高热,不得不分心来克服这些不良影响,因而精力也不能完全集中在准备及演出上,终因“众寡不敌”,慢慢地这不良影响减轻了而至愉快地演出,这是一个事前很值得忧虑而终于得到的结果。

由于这次演出,队在人们心里的印象就更深刻了一点。近一年半没有好好演出一次像样的戏,队的印象已将模糊了,在加深印象这方面,这次演出是获得相当成功的,尤其是以四十人来演出这个戏,表示出演剧队还有那股干劲。你猜,一对新夫妇是谁?舒模(编者注:原名蒋树模,作曲家,抗敌演剧宣传四队副队长)和张申仪。谁都担心——他们更甚——这两个角色难演,那种纯良而极怯懦的性格难于把握,不是过火得不像那两个人,就是两块行尸,他们没叫人失望,是成功的。假如你看了,绝不会不同情他们的遭遇,而他们并不是前面所说有显明成就的那一两个人,仍是较次的。

现在我们工作在170师,这里是一个团的驻地鹿寨,这地方可耕地十分之七都是种甘蔗来榨糖,全年糖的产量至少在十万担左右,我曾费两天时间去调查,最后做了一个使人惊异的统计,蔗农终年劳碌——一月种蔗、培植、除草、施肥、中耕至十一月收割——不得温饱,天荒就难于设想,在收蔗之前,大半借贷度日,而食糖承销商,由此地运到长沙,每担糖除一切开支,至少净赚国币一千元!因为糖大半都运销到湖南,市场自有人“主持”,但因地理关系,高旱不宜种粮,几万蔗农,也只有一天天挨下去再说,他们希望田地能变低或市场无人“主持”就好了。

至于部队,这是侯调师,就更苦了,都是新兵,又不足额,教育程度低,素质差——半为犯人顶替的——吃不饱,没草鞋,军毯一条来过冬。因此明天开始募款演出,给他们添点图书,买点稻草铺床,这一切都由他们团指室来主办,我们演戏观众出钱,演《国家至上》和几个独幕剧,希望成绩能好,我们精神上的负担也可以减轻点,昨天演《流寇队长》招待他们,弟兄们放开肚子笑了,而后渐渐沉默而犹为感叹了。当他们天真地笑的时候,我们心里似乎也感到了温暖。我们是生长在自己和别人的感情里的。

部队工作月半就可结束,回柳州就筹备参加明年二月戏剧节在桂林举办的戏剧展览,这是创举,西南各演剧队及其他剧团都将参加,甚至昆明都有人来。这在世界戏剧史上都是划时代的事件,由省政府出面,艺术馆和新中国主持筹备,展览范围不只演剧,各参加单位的历史、文学作品,扩大言之,凡属艺术作品都将陈列,并开检讨会,之后拟设戏剧馆之类的机构。这展览从二月半起,估计至少必须两个月才能结束,到时当有一番热闹,我希望你也早点筹备,能来一趟,看看西南剧运——艺术服务抗战的运动——到达什么程度了,并将有不少老朋友能碰面,“沙滩会”也就不仅是想望中的事了。

我们去参加的节目有《蜕变》《家》,但总觉还不够味,希望再有个新戏,可是找不到剧本,从报上知道重庆演出《戏剧春秋》,已写信给于伶要剧本,但他们也许很忙,不一定马上能寄来,请你费心找一个寄来,那就感德无涯了!

正的事,还没问,因为小顾去了桂林,她和葛文华终天都闹肚子痛,经柳州省立医院检查,腹内生瘤,摩擦肠胃和子宫,因此作痛,必须桂林医学院才能开刀,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前几天才住进去,还没动手,大概还要一个月才能出院,通过了长官和其他关系,费用差不多减少一半,今后再有一万元就过得去了。这位长官确实待我们不坏,另外还给她们两千元疗养费,并答应再想办法津贴一点,计算起来,今年他用在队内病同志身上已有一万块钱了,在他这数目自然不算什么大不了,但这情分总是可感的,再说,队没有他帮忙,就确实更没有办法了。

以前光知道如何工作就行,现在的“家”就不得不“当”,也确不容易当,每人的病、苦、甜、家事、用钱,你都得设法、费心、奔走,几年的队,队里的人,有问题就不能不解决,光凭一套八股而没有办法解决实际问题是不行的,不应该的,不管是现在或将来,这些话,好像多少有点抱怨和牢骚,其实并不是,不过觉得担子越来越重就是了,在我呢,也觉得就更走近人生实验室的门了,这付担子,我们也看透了,将来会更重,但还得继续挑下去。这问题,你远较我更清楚,更有经验,可我没想到,你却那么客气。

我只觉得一个人应该做对得起自己和别人的事,光顾自己如何如何,这条路是走不通的,由于自私、主观太强,许多人都碰晕到在人生实验室的台阶下,比如说,××就是一例。现在队里相当强调这句话:对别人的缺点别夸大但也不忽视,多看他们的优点,吹毛求疵的批判态度已不适用了,而对自己,千万不能存着一分的原谅。我非常赞成你的意见,深入扩大生活圈子,分析他们构成的成份,才能确实地得到人生是怎么回事的结论。

铁匠,多少青年需要更多的像你一样的铁匠来锤炼,实验室内尽量发挥你的威力吧!

说也奇怪,和你聊聊怪舒服,好像游泳在一股温流里地那么自由,毫无顾虑,赤裸裸地什么污垢都给冲净了,心境清明畅快。同志们都很奇怪,和你那么谈得来,以为我们是多年共过患难的老朋友呢!铁匠,用我们的工作来珍贵我们的友谊吧!

你的生活那么丰富,说实话,我真有点嫉妒你,望能给我些帮助。

在渝友人能从你那里得知我们的实况,我们已满足了。

望来信告我此行一切,剧本能找到更好。用你的自信与精确的分析举起铁锤!祝

健!

弟曼青

十一月三十日 鹿寨

信仍寄柳州好了!

舒模近无新作,问你好!

抗敌演剧队第二队合影

背景链接:

这封信是1943年剧宣四队队长魏曼青写给原抗宣二队队长何惧的信。2009年何惧之女何碧、谢鼐之子谢庆将信件捐赠给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

当时各个演剧队和抗宣队一般20人左右,队员很年轻,除孩子剧团外,平均在20岁上下。各队都实行供给制,除衣食由队里供给外,一律都发给生活费2元(后来才增加到6元)。虽然生活比较清苦,但是队员们在“抗日救亡”这个大目标下彼此紧密团结,互相鼓舞,生气勃勃。各队在武昌昙花林经过短期集训和互相观摩演出后,于8月8日正式成立。在授旗仪式上,周恩来亲临讲话,他号召全体队员们“到前线去,到民众中去,为抗日战士和广大人民服务”!

1941年“第二次反共高潮”中,抗敌演剧队被改为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抗敌演剧宣传队,简称剧宣队。抗敌演剧一队改为剧宣四队,留柳州;二队改为九队,留长沙,其余都有所调整。

此信的剧宣四队就是原抗敌演剧一队。其前身为上海业余实验剧团,后成为上海救亡演剧队第三队,1938年8月改编为抗敌演剧一队,被派往武汉前线张发奎部第二兵团工作。武汉失守后,进入广东韶关地区,对粤北军民进行抗日宣传工作,演出了各种街头剧、活报剧。1939年春,抗敌演剧一队被第四战区政治部改编为艺术宣传队,队内中共党组织坚持工作,抵制当局的控制措施。1940年春,恢复原建制,魏曼青为队长,随第四战区长官司令部到广西,为柳州军民演出《我们的故乡》《包得行》(与九队合排)等剧目。1940年底,日军退出南宁,演剧一队会同九队赴南宁进行群众宣传工作,同时创作演出了张客、齐闻韶、吴淞的《南宁克复后》,李超的《边城之家》《霸王山》等剧目。

1941年被改编后,全体队员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抵制了反共逆流,稳定了情绪。此后两年多,全队一方面坚持以柳州为依托,在桂南一带为军民巡回演出;另一方面抓紧业务训练,钻研剧场艺术。这期间排演了《蜕变》《家》《大明英烈传》等,创作了多幕剧《边城之家》,独幕剧《嫁不嫁》《开小差》等。1944年2月,参加了西南第一届戏剧展览会。1944年夏秋,随10万人黔桂大撤退,辗转于贵阳、安顺一带,仍坚持演出《岁寒曲》《国家至上》《草木皆兵》《金玉满堂》等剧,直到迎来抗战的胜利。

(要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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