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一座城市如何发动市民共同治理，看意大利博洛尼亚

博洛尼亚市政府的闲置建筑被女性团体改造成“道德精品店”（ethical boutique），这一成果得益于市政府的一项新的都市政策——鼓励市民贡献时间和才华来管理和使用公共产品。 (Rete Civica Iperbole 摄)

在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几年前，一个由十多位50多岁、家住博洛尼亚卡尔杜齐广场（Piazza Carducci）附近的女性所组成的团体，决定不再忍受广场上因长期使用而导致油漆脱落的长椅，她们没有向市政官员抱怨，而是做出了一个“慷慨”的决定：亲自动手，粉刷长椅。

原本对城市管理者来说很简单的一句“同意”，这个时候却变得有一些复杂。根据博洛尼亚之前相关的政策，正式有组织的公民团体，可以代表城市做一些“善举”，但是如果参与的人数过少，只有一个或几个的话，故事发展很可能就掉进官僚体制的漏洞中。出于法律和安全的考虑——如果有人在油漆过程中受伤怎么办？市政官员不会轻易给出直截了当的答复。

不过，粉刷长椅的善举最终还是得到了“成全”，政府甚至还给她们提供刷子和手套。这样一个插曲，也启发了博洛尼亚市政官员开始从整体上思考如何协调市民和市政府之间的合作方式。对博洛尼亚来说，它想要找到的方法是如何释放，而不是浇灭城市居民改造城市的热情。

一个名字很长的政策

一个对意大利乃至大部分欧洲来说都可以称得上开创性的政策由此产生，它有一个很长的名字，叫做“关于协调市民和市政府之间对城市公共资源进行保护和再生的制度”（The Regulation on Collaboration Between Citizens and the Administration for the Care and Regeneration of Urban Commons）。自2014年博洛尼亚市议会采用以来，这项政策已经成为意大利的一个模式，资金短缺的地方政府，正好可以利用市民的帮助进行都市改造。据统计，意大利大约有60个市采用了博洛尼亚这项政策。

这项政策主要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它为那些愿意在市政资产和合作项目上贡献时间和才华的人提供了清晰的途径。第二，它也清楚规定了城市管理者可以给市民或公民团体提供不同形式的实物支持（比如油漆刷、闲置房产或者市政员工的技术帮助）。这些条款在“合作协议”的文件中有着详细的阐述，协议草案在实施之前也公布在网站上，并且开放公众评论。

有130项以上市民和城市之间的协议，在这个政策框架下进行。其中一些项目涉及城市街道、公园和广场的清理，还有涂鸦的清除和公共空间的维护。另外也出现了很多社会倡议类的项目，例如，一些市民志愿给老年人进行电脑和社交媒体培训，还有的关心和帮助那些（家庭）暴力中的女性受害者，也有的给外来移民提供意大利语和厨艺学习课程。完整协议清单可以点击网站（http://www.comune.bologna.it/comunita/beni-comuni）查看。

去年十月到十二月举行的一系列工作坊鼓励市民和城市领导者一起设计博洛尼亚的未来。(Rete Civica Iperbole 摄）

还有很多努力是为了加强社会安全网络，以帮助博洛尼亚的贫困人群。例如，一个名叫“用爱重新使用”（Re-Use With Love）的女性团体和市政府签订合作协议，利用政府闲置的建筑，把它改造成道德精品店（ethical boutique）。志愿者们接受衣服、鞋子和其他配件的捐赠，然后组织活动让贫困的市民前来“购物”，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免费的。除了提供场所，政府还在城市广告以及志愿者培训方面进行支持。

“市民们让我感到很意外”，博洛尼亚市政府促进市民参与的负责人说，“他们有时提出的是维护绿化空间这样的普通项目，有时候也会冒出一些我们根本想不到的创意，像一些就直接涉及学校学生、难民和残障人士。所有这些都是真实可见的对城市公共产品的利用和管理。”

合作的城市

市民与政府的合作思维出现在博洛尼亚一点也不让人感到奇怪。有着西方世界最古老大学的博洛尼亚，它的文化活力被一群有创造力的年轻人搅动并点燃。这个城市一直以来都扮演着这个国家政治实验室的角色，有着良好治理和实验精神的美誉。多年以前，公共财政支持的幼儿园和老年中心就从这里起步。

如今这项关于城市公共资源的制度是博洛尼亚又一个创新，它产生了由不同市民参与的各种各样的策略，共同形成所谓的“博洛尼亚模式”。这些合作策略一部分是从城市领导人走向市民，另外一些则是自下而上。

“社会街道”运动就是市民推动的一个例子。该项运动起源于博洛尼亚的 Via Fondazza街道，最早是那里的市民为了鼓励邻居之间相互认识和了解，建立Facebook小组。后来，小组成员又发起了更多具体的行动，例如提供15辆自行车，建立邻里单车共享制度。“社会街道”这一形式已经出现在全世界400个街道和广场，光在博洛尼亚就有57个。

“我们正在重新生产社区意识。”Luigi Nardacchione说，他是Via Fondazza的居民，也是“社会街道”运动的联合发起人，“同时我们也在协调关于城市未来的不同的想法和冲突。”

博洛尼亚某个街道的居民把废弃的社区公告栏变成邻里街坊的焦点。(Residenti in via Duse e dintorni Bologna Social Street 摄)

还有一些就是不同形式的由上而下的努力。

其中有一个项目叫做incredibol。自2010年开始，政府就一直给企业提供废弃建筑，希望借此能够改善邻里关系的重建以及提供新的工作机会。另外一个叫做“公民网络”的创举发生在电子空间，它本质上是政府为公民提供电子入口，进行博客写作。第三个创举是把城市新标语的产生变成一个集体参与的过程。设计者制作了一个网络标语生成器，通过生成器，市民们可以把对城市的感情转化成可视化的图像。

在去年底一段时间，占据博洛尼亚舆论头条的是“市民与城市领导者共同设计城市未来”。在10月到12月的一系列工作坊中，市长Virginio Merola和他的助手们积极寻求市民的帮助，来确定城市不同地区都市更新的优先项目。这些工作坊的名字叫做“合作的博洛尼亚”（Collaboration is Bologna）。

保持自发性

与政府进行合作的方式并不是所有人都感冒，对“社会街道”运动中的一些人来说，政治的“清白”和自发性很重要，Facebook小组就应该和市政府保持独立。

但是一些“社会街道”小组还是采取了拥抱政府的立场。Via Eleonora Duse的小组就和市政府签订合作协议，使用社区废弃的广告牌（在意大利，这些金属材质的广告牌由当地政府部门进行管理）。小组的目标就是让年老的居民或者其他不使用Facebook的人能够参与到组织活动中来，把活动声明和公共信息都贴在布告栏上。

油漆和涂鸦清除已经成为博洛尼亚的社区活动。(Rete Civica Iperbole 摄)

另外一个签订合作协议的小组，是上文提到的来自卡尔杜齐广场的女性团体——正是这个团体粉刷长椅的行为开启了博洛尼亚合作治理的进程。这个团体的领导人是安娜·罗莎·贾尼尼（Anna Rosa Gianninoni），她是一名医生，住在广场附近。13位女性给她们的团体取名“我爱圣托斯特凡诺”（I Love Santo Stefano），圣托斯特凡诺是她们社区的名字。最近，她们又准备对墙壁、地板以及历史教堂里的圆柱进行清理。与此同时，市政府为她们提供刷子、涂鸦清除器、手套、防尘面具以及其他保护性的衣服。

在博洛尼亚分管创新的副市长马修·莱波雷（Matteo Lepore）看来，博洛尼亚的新政策并没有催生出积极帮助改造城市的市民，但是它确实提供了渠道让这些人的热情得以释放。“制度只是让不同人之间的合作价值得以凸显，”莱波雷说，“但那个价值已经存在于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

（原文刊发于citiscope.org 网站，经授权刊发。奚应红翻译。冯婧、王昀编辑。工作邮箱：wangy@thepape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