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锦谈共同富裕：‌‌着力提升低收入群体的人力资本

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制定了到2035年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的目标。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认为，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提高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和财富水平，是实现共同富裕的主要途径。

刘世锦10月29日在浙江大学等单位主办的以“区域协调发展与推进共同富裕”为主题的“国家区域协调发展战略”论坛上表示，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战略和政策的核心是要‌‌促进机会均等，‌‌着力提升低收入群体的人力资本，‌‌缩小不同群体之间的人力资本差距，‌‌以增效带动增长的方式缩小收入差距。

刘世锦介绍，二战以后工业化的历史经验表明，由中等收入阶段转向高收入阶段难度很大，需要正确应对收入差距拉大、社会不平等带来的严峻挑战。

就中国而言，他认为，改革开放后，中国收入差距确实在拉大。大体上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78年到2008年，收入差距总体上逐步扩大； 第二阶段，2008年以后到现在。‌‌收入差距在高位徘徊或有所下降。  

具体到收入差距，刘世锦认为大致可参考库兹涅兹曲线，即‌‌“随着经济增长和收入水平的提高，收入差距呈倒U型变化，‌‌即先低后高，达到某个峰值，再由高到低。”‌

简单地说，第一阶段‌‌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拉大收入差距；‌第二阶段后富起来的另一部分人将缩小收入差距。具体到中国，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后，已经进入实现共同富裕目标的第二阶段，‌‌也就是通过另一部分人也富起来，带动全体社会成员的共同富裕。他提醒，“第二阶段的‌‌难度和不确定性都要大于第一阶段的。‌”

“在这个时点上，我们有必要提出一个中等收入群体倍增的目标，‌‌在已有的四亿中等收入群体的基础上，‌‌ ‌‌再用十年到十五年的时间，‌‌推动‌‌这个群体再增加四到五亿人，‌‌总数达到八到九亿人，‌‌占到总人口的60%左右。‌”刘世锦建议。

基于国家统计局‌‌家庭调查数据（CHIP 2018）测算，中国三口之家收入分布情况，‌‌ 50万以上的高收入群体，比重不到1%；‌‌中等收入群体收入是10万到50万，比重大概是27%；年收入在10万元以下的占到70%左右。

‌‌有此背景，刘世锦认为，“实现中等收入群体倍增的目标，‌具‌有必要性和可行性。”因为中等收入群体的扩大，‌‌首先‌‌能够带动我们的消费，‌‌同时也可以增加人力资本的投入，对整个社会稳定‌‌也很有意义。‌

在他看来，要实现收入倍增目标，‌‌重点是中等收入群体以下的7亿人口中的‌‌4亿-5亿人，‌‌逐步使他们要再进入中等收入群体的范围之内。刘世锦建议，“从现阶段我国城乡结构转型、收入增长的特征看，‌‌广义上的‘进城农民工’‌‌是未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需要着力关注的重点人群。”

“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这个目标和重点人群确定以后，‌‌我们的着力点要以提升低收入群体的人力资本为核心，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他强调，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战略和政策的核心是要‌‌促进机会均等，‌‌着力提升低收入群体的人力资本，‌‌缩小不同群体之间的人力资本差距，‌‌以增效带动增长的方式缩小收入差距。‌

刘世锦表示，不同群体之间能力的差距，远没有现实世界中收入分配和财产分配差距那么大。“如果能够创造一个人力资本公平发展的社会环境，人们的积极性、创造力普遍而充分地发挥出来，公平和效率就可以互为因果，在提升社会公平的同时促进经济增长。”他说。

反过来，“如果能够解决人力资本的公平问题，效率其实也可以提升。”刘世锦称，‌‌这两者不是对立的，实际上是互为因果的。‌‌‌‌所以对公平与效率的问题，我们讨论时要把视野扩展，‌‌这样我们在提升社会公平的同时，可以促进经济增长。‌

他建议，‌‌首先要提升人力资本，促进我们把蛋糕做大。“如果人力资本提升了，在一次分配的时候，低收入人群的分配比重就会提升。”在要素、生产、分配的关系上，要素是第一位的，然后是生产，下一步才是分配。政府的二次分配重点应该是为低收入人群提供基本的公共服务。‌

“三次分配最近讲的比较多，我们首先要强调一定遵循自愿原则。”刘世锦说，‌‌现在个体或机构从事一些‌‌公益事业或者慈善事业，重点也要放到提升人力资本，‌‌特别是低收入人群的人力资本。‌‌

如何以‌‌进城农民工为重点，‌‌提升他们的人力资本，“我认为应该在最近一段时间，‌‌至少在十四五期间，采取一些切实有效的政策措施。”刘世锦表示。

一是对农民工及其家属在城市落户实行负面清单制度。‌目前中小城市和部分省会城市已经取消落户限制，对仍有限制的城市改为实行负面清单制度。‌‌即由规定符合何种条件能够落户，改为不符合何种条件不能落户。积极创造条件，加快缩短负面清单。

‌二是‌‌建设面向农民工为主的安居房工程。‌‌以大城市尤其是几大都市圈、城市群为重点建设安居房，‌‌着力解决能够稳定就业，对当地发展做出贡献、就地缴纳社保的低收入农民工住有所居、‌‌安居乐业的问题。‌“我们对这个事情‌‌已经呼吁很长时间了，但是有实质性动作的城市并不多，以后能不能有更多的城市，‌‌给农民工多建一些安居房的工程。‌”刘世锦坦言。

三是为农村人口进城落户提供安居房相配套，加快推进教育、医疗、社保等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

四是要提供就业基本公共服务，‌‌鼓励、吸收农民工就业。‌‌全面加强农民工职业教育培训，逐步将职业教育培训作为一项基本公共服务加以提供。

五是加快推进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入市和宅基地流转，增加农民工的财产性收入。

最后，要促进机会公平。‌‌进一步打破不当行政性管制，疏通社会流动渠道，防止社会阶层的固化。改变有些地方对低收入农民工的歧视性做法，在大体相当条件下，在就业、升学‌‌、晋升等方面，给低收入阶层提供更多可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