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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8.9,他打破了我对“烟火气”的偏见

2022-12-07 18:1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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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程迟 硬核读书会 收录于合集 #刀锋图书奖 37个

6年前,葛亮创作的《北鸢》中写道:“中国人的道理,都在这吃里头了。”《燕食记》的先声在这句话里奠定。

和一些读者预设的不同,《燕食记》并非和那些只写食物的枯燥无聊的中年读物一样难读。一间茶楼里,是几代人在历史潮流中的缩影。打开一笼虾饺的盖子,氤氲的雾气里藏着历史的锋芒与匠人们对细节的雕刻。岭南百年历史的分寸和火候,都融进了三代名厨的故事中。

往历史深处回望,我们看到处于历史洪流中的人,也看到了今天的自己。今天的硬核读书会,带你走近这本写广府文化的书,触摸到真实的历史和历史的人们。

✎作者 | 钟毅

✎编辑 | 张文曦

把时间拨回到读这本书之前,如果有人说在2022年,有一位作家,写了一本和广东美食有关的、试图用粤菜串联起南岭粤地百年的历史沉浮、长达42万字的长篇小说,我会如此想象作者或许是一位忧国忧民的中年作家——他足够老,读过足够多的历史书,翻看过足够多的材料,见证过足够长的激荡历史,于是耗了许多气力完成了它。

这可能是一部只能让对广府文化感兴趣的、同样年纪的中年人去阅读的小说——它无法和更广泛的人群建立关联。

但这样的偏见会在翻开书之后被证明错得无以复加。这本小说出现在重要的历史路口,它试图让读者看到那些逐渐被遗忘的东西:日常生活里的尊严、历史浪潮之下无法置身事外的小人物的坚韧、巨大城市的蛮荒往昔。

你会被牵引着跟着人物走,它并不因为书写历史而暮气沉沉,你甚至可以说它带着锐气,在层层叠叠的历史迷雾之中,依然有夺目的光。

这本书叫《燕食记》,来自青年作家葛亮。

《燕食记》

葛亮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8

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

香港。现在。

《燕食记》的故事行至尾声之处,故事的主角陈五举沿着观塘的海滨长廊走,遇见一支青年乐队,乐队在唱《喜帖街》:“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阶砖不会拒绝磨蚀,窗花不可幽禁落霞。有感情就会一生一世吗?”

歌曲中所唱的“喜帖街”已经消失了,它曾经以印刷喜帖闻名,是重要的文化地标,后来做了商场。

一切都处在告别之中,就像故事的开始,有着96年历史的“同钦楼”要关闭了,这家茶楼熬过了金融风暴、熬过了SARS,却还是难逃闭店的命运。主厨荣贻生和他徒弟陈五举的故事跟着徐徐展开。

利东街,俗称“喜帖街”,曾经以印刷喜帖闻名。/Wiki

广州。上世纪40年代。

年幼的荣贻生随太史一家来到尚未被开发的萝岗。雾气之中飘着甘甜,果树繁茂生长,枝条烂漫。树冠次第接连,成了一片绿海。战争还未打乱自然的安宁,广州城还未等到世纪末的轰轰烈烈扩张。萝岗的这片荔枝林也由此开始见证了太史第的兴衰。

湛江。上世纪50年代。

小镇安铺的桂花伸展出如同榕树一般的巨大树冠,桂花随风飘落在九洲江的码头上,铺在青石板的台阶上,人们不忍踩。飘到更远处江边的花瓣,浮沉一片,成了好景致。这时候湛江还没有被那部悬疑推理剧捧红,少年荣贻生在这里遇见了改变他命运的师傅。

这段经历也让同钦楼有了“镇楼之宝”——荣贻生师傅的莲蓉月饼。

香港街头。/图片来源unsplash

在最开始,荣贻生便向整本书的隐藏主角、采访者“毛教授”抛出了问题:“要打好莲蓉,至重要是哪一步?”采访者回答是挑出莲心,去除苦味。

荣师傅的回答是:“至重要的,其实是个‘熬’字。去了莲衣,少了苦头,深锅滚煮,低糖慢火。这再硬皮的湘莲子,火候到了,时辰到了,就是要熬它一个稔软没脾气。”

这句话几乎可以将整本书概括:在历史之中的主角如这些莲子,被“熬”着。

跟随着采访者毛教授,从香港到广州,再到湛江,而后到上海,再回到香港。你似乎可以发现,整本书里,这些城市,就是“熬”这些主角的容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城市似乎是这本《燕食记》的另外一个主角。

城市并非只有盛景

这和葛亮的经历有关。

葛亮的故乡在南京,从南京念完书,来到香港求学、生活。刚到香港,他发现整个城市的气韵与节奏,与“六朝烟水气”的南京有极大的不同。这对于他而言是很大的刺激。

在《燕食记》中,借着五举的眼睛,他如此描述香港:“……这个城市又有了一些变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每个人都急了一些。说话、做事,甚至走路,都比以前快了一些。”

但随后在港大的求学过程中,他开始感知到香港和南京类似的一面。香港不只是有高大的新建筑群。在维多利亚港湾璀璨的天际线之外,其实埋藏着香港更深的脉络,他喜爱的香港,是电影《胭脂扣》里那样有着清晰、深厚历史的香港。

《胭脂扣》剧照。

而构建这些历史的,是普普通通的个体。最能寻得时代气息的个体,正是像荣贻生和陈五举这样遵循着某种传统的“匠人”。在葛亮的上一本书《瓦猫》中,葛亮曾经写过他为何写“匠人”。

葛亮认为在后工业化和全球化的语境之下,复刻已被视为生活常态。手工本身所引以为傲的少有缺憾感的轮廓,都可以被更为精准的流水线代替。那些民间的野生匠人们,从来不善于处理自己与时代的关系。他们期望以时间包覆自己,成为膜、成为茧,可以免疫于时代的跌宕。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时代泥沙俱下,也并不会赦免任何人。

香港霓虹灯匠人唐国祥。/《了不起的匠人 第三季》剧照

厨师也是同样,在流水线、预制菜盛行的当下,《燕食记》里的主角们给我们展开了许久未感知到的食物之美。

比如最基础的一道粤菜——虾饺,“虾饺皮讲求烟韧,须以澄面和水晶粉混合,最关键的是热水撞落澄面时,撞得好和水温够,全靠经验所致。配料规定严格,虾三只、肥肉四粒、笋五粒,每粒大小均匀,如此配料口感丰富饱满。肥肉里面有水分、笋和香油里也有水分,足以让虾饺汤汁充盈。另一要诀,虾要用碱、盐腌制。遇上碱,虾肉纤维便慢慢收缩,紧致非常。再用水冲至虾体硬爽,脱水后起了胶,这才算大成了。“

而最简单的本帮菜——豆腐干,也需要匠心:“白豆腐干买回来,放入锅中焯烫,捞出凉水浸冷。然后开花刀,当断不断。葱切段,姜拍破。坐炒锅,温油炸成金黄,捞出控油。加一大碗水或黄豆芽汤,放入生姜、糖、老抽、桂皮、八角,最后倒上店里存的陈年花雕。大火烧开,小火煨透,收干汤汁,淋上香油,出锅便成。”

整本《燕食记》中数不清的关于食物的细节都试图告诉我们,在急匆匆的时代中,那些未被赦免掉的正在消亡的细节。对这些“细节”忠心耿耿,正是匠人们的原则。匠人的坚守,也让这些细节描写充满了挽歌的意味。

《饮食男女》剧照。

人与历史的同生共济

葛亮并不是要书写关于传统的“挽歌”。饮食、菜系、手艺在他看来是文化符号的堆叠与冲撞,最终的落点在人身上。

在《燕食记》里,与荣贻生和陈五举一样重要的是其中的女性角色。荣贻生的生母月傅,聪敏耿直,不顾安危生下了荣贻生,并且在动荡混乱的时局中,保护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他的养母慧生隐忍坚强,为了履行承诺,带着荣贻生隐藏于太史府中,危险来临时又远走湛江。她们身上有着惊人的力量。

她们身上带着旧时代的痕迹,有最温柔刚毅的女性气质。随后出场的司徒云重、秀明、素娥、露露等,同样有坚韧的气质,但是她们和时代共同进步,从后台走上前,完成了书中最浓墨重彩的篇章。

葛亮认为这些女性的书写,都极其自然而然。在波澜壮阔的历史之中,处于节点上的女性必然比男性承受更多的考验。她们身上的命运撞击感和负载感甚至会比男主角更加强烈。她们和大时代砥砺着完成了某种“和解”。

《甜蜜蜜》剧照。

人是注入到城市的血肉。在葛亮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微观史学的影响。

比如格林布拉特在《大转向》中所写的15世纪初的“猎书人”,在偏僻修道院中找到抄本无意间启动了世界的现代化;卡洛·金茨堡在《奶酪与蛆虫》中所写的16世纪的磨坊主对教会的质疑引起了神权社会的轩然大波;来自中国的王笛教授所写的《街角的那间茶铺》《袍哥》等则用丰沛的细节构筑了成都的日常史。这些作品让我们看到了历史与文学交融的可能。

《袍哥:1940年代川西乡村的暴力与秩序》

王笛 著

博雅撷英 |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10

文学和史学之间的界限并非如此鲜明,文学为史学提供了充足的养料,而史学给予文学的是更为扎实的时代背景。在《燕食记》里的人物在不同时代的遭遇和其中城市在不同时代的风貌都根植于各类史料,即便它是虚构的,我们仍然能在书页中触摸到真实的历史。

这本书中所写的人,都是当代人。对于葛亮而言,他们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陪伴,同时也是时代重要的镜像。这些人物陪着读者往历史深处回望,在回望的同时,我们自身的价值尺度也跟着人物在历史之中变化,藉此我们也可以对我们所经历的过去进行反思。

42万字的篇幅足够长,可以让我们看到时代如何在人物身上留下创伤,而人们又是在怎样的情境下顺应时境,减少创痛。

《悲情城市》剧照。

· END ·

原标题:《豆瓣8.9,他打破了我对“烟火气”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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