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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球迷”走红：再不疯狂，我就老了

2022-12-15 18:0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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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土豪级别球迷，花70万人民币现场看64场世界杯”

卡塔尔世界杯开赛以来，这个标题一度见诸各大主流媒体的首页，当事人王力被形容为“世界杯球迷天花板”，网友们惊呼“壕无人性”，有人直接称其为“土豪哥”。

相似的报道塞满王力的聊天界面，在亲朋好友的问候和打探中，他咂摸着这件事有点变味。对于他而言，去往卡塔尔解锁64场比赛，对金钱的考量是次要的，更多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暂时抖落疲惫，奋力捧起心中的那座“大力神杯”。

过去20多天，37岁的C罗泪别世界杯、35岁的梅西闯进四强、37岁的莫德里奇踢满120分钟……这一切，都被观众席上的王力尽收眼底，球场巨大的喧嚣中，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梦想即将实现，告别的时刻，就这样来了……

“解锁64场比赛”的念头，在开赛前两个月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本届主办国卡塔尔的国土面积与天津市的大小相当，八座世界杯球场都在多哈及周边地区，地铁或汽车都可方便抵达。4年前，王力（小红书用户@Dali出奇迹2022）曾辗转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现场观看俄罗斯世界杯，但也只解锁了3座球场，如果想走遍每一座承办城市，为期一个月的世界杯每次至少要飞十几个航班，就算赶到当地，也可能因为路程太长错过比赛。

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上的王力和儿子

王力明白，在有生之年解锁一届世界杯的全部比赛，卡塔尔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机会。30多年来对足球的狂热让这个中年男人至今保有拔腿就走的勇气，与好友相约挑战看遍本届世界杯64场比赛，但同时他也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准备，“路上会有很多挑战，就像世界杯的冠军一样充满悬念”。

他用“挺进多哈”来形容他赶赴2022卡塔尔世界杯的过程。

北京时间11月16日下午，距离开幕式还有4天，距离出发还有不到24小时，王力的HAYYA Card（2022卡塔尔世界杯的电子通行证）还没有消息。

他的心里升起焦虑，官方工作人员给出的建议是订两晚以上的酒店或用官网订购，可能会加快HAYYA Card获批的进度。王力马上照做，但直到他背着大包小包站在北京机场国际航站楼，仍然不见动静。

他还是登机了，即使一切都是未知的。

按照原定航程，他们将从北京起飞在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中转后抵达多哈，但落地阿布扎比后，为了等待HAYYA Card，王力不得不在此停留两晚，直到11月19日，开幕式前一天，才终于“挺进多哈”。

王力的64张球票

为期28天的圆梦之旅正式拉开帷幕，出现在媒体镜头和小红书个人主页里的王力却总是不修边幅的：黝黑的皮肤是常年踢球留下的证据，头发也乱蓬蓬的，连小红书网友都指出他的黑眼圈。王力没时间关注这些，即便球场的冷气机吹出18度的空气，但他还是穿着短袖T恤，斜挎包与后背融为一体，好像随时都要起身出发。

小组赛时期，他每天都要打卡4场比赛，有时只看15分钟就必须退场赶路，甚至连上厕所的次数也被严格控制。一天下来，运动步数超过2万步，算上晚上回酒店剪视频发小红书的时间，他每天的睡眠时长只有4个小时。

到了小组赛第三轮，两场比赛同时开打成为更大的挑战，他会在上下半场出现在不同的球场。为了把更多时间留给球场，他干脆放弃免费的地铁，请了一位穿传统白袍的当地司机。

“白袍大哥”

只要不开车，“白袍大哥”的手里永远攥着手机，手机里是他事先规划好的地图，口中还念念有词。“白袍大哥”开车很猛，虽然语言不通，但王力能明显感觉到“白袍大哥”知道这个中国人在做一件怎样的事情，“他对这件事是特别认可的，也想助我们一臂之力。”足球总能轻易将陌生的人们联结在一起，感动流转，无声却有力。

可即使是这样，意外还是发生了。

北京时间11月30日凌晨3点，威尔士与英格兰、美国与伊朗，两场比赛同时开始，转场过程中，因为时间紧迫，王力一头扎进最近的出口，安保人员告诉他应该走另一个出口，但另一个出口也走不通，王力有些着急，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剩余20多场球票，示意安保人员下一场比赛已经开始，自己一定要完成64场，时间就快要来不及了。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误会发生了，五六个安保人员围上来，将他的20多张球票没收，并把他带到一个类似办公室的地方。

后来，经过焦急且克制的沟通，双方解除误会，足球是全世界的通用语言，王力拿回球票，挥手告别，转身一路狂奔。

很多年后，他一定会记得，2022年他观赏64场世界一流的对抗，困难连着困难，奇迹紧咬奇迹，那个在多哈街头狂奔的自己，就像球场上那些不知疲倦的身影，永远年轻，永远炽热。

北京时间12月11日凌晨1点34分，王力在自己的小红书账号@Dali出奇迹2022上，分享了终场哨响之后的C罗，配文：止步四强，C罗和世界杯说再见。

在本届世界杯的赛前新闻发布会上，梅西说这肯定是自己最后一次参加世界杯，C罗说这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届世界杯。落日球场，少年汗滚烫，王力希望可以以“梅罗对决”的世界杯终演，告别自己的青春岁月。但是，摩洛哥人没有留情，此时，多哈建筑外墙还装饰着C罗巨幅照片，故事的走向已然改变。

多哈建筑外墙装饰着C罗巨幅照片丨图源视觉中国

在这条视频的评论区，小红书网友问：这个摩洛哥的球员是一直陪着他走下去的吗？

根据王力的视频，在葡萄牙被摩洛哥0-1淘汰后，C罗泪洒球场，摩洛哥后卫18号埃尔亚米克陪他走向球员通道。足球区分胜利者和失利者，也联结人们的感情，无分国界，也无分人群。

在本届世界杯之初，王力支持的阿根廷队爆冷输给沙特队，当日第二场丹麦队和突尼斯队的精彩对决没有抵消他的沮丧，在赶往第三场比赛的地铁站里，他被一群沙特球迷的歌声感染，绿茵场外没有对手，只有人们对足球的狂热。

或许，这也是他奔跑在64场比赛之间的意义。在奔波中难得的间隙，他将手机镜头对准了赛场外的球迷们，他们像自己一样，都是热爱足球的普通人。

他站在厄瓜多尔球迷中间，随着他们的鼓点摇晃；他在护栏外看塞内加尔人穿着民族服饰跳舞，就像欣赏一场精心的演出；他跟在背着巨大音箱的墨西哥球迷身后，他知道跟着他一定能找到墨西哥队的赛场；他拍下梅西踢点球的瞬间，观众席中传来一句中文“干他”。

球场外的球迷们

每个球员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个球迷也有自己的生活，但在这个冬天，在卡塔尔，当所有人交汇在这一刻，就形成了历史的节点。

在这里，球员是球迷眼中的风景，普通人的世界杯故事也值得记录。

在王力的世界杯故事里，“梅罗之战”的愿望已然落空，这似乎更接近人生本来的样子：一个人走向成熟，一半是对美好的追逐，一半是对结果的接纳。

球场如人生，时光飞逝。王力称这趟旅程是自己的“青春告别仪式”，不仅仅是因为一代球星的老去，也是由于这几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在球场上奔跑变得吃力；儿子已经进入青春期，父子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父亲老去的速度超乎想象……忘了从哪天起自己已经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了。

4年前的6月，他带着父亲观看俄罗斯世界杯。同年9月底，父亲就因脑梗导致半身不遂，王力很庆幸自己在父亲还健康的时候带他体验了一次世界杯之旅。

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上王力与父母、儿子

“想到了就去做，不要让自己的人生后悔，交给时间来验证就好了。”也是因为4年前的那一次，王力才决定，无论如何，完成64场比赛的观看计划。

完成自己梦想的同时，他还为儿子争取了在葡萄牙对韩国的比赛上成为世界杯小旗手的机会。4年前儿子也曾作为旗手站在梅西身边，但父亲的偶像对儿子并有太大吸引力，儿子是C罗的忠实球迷。

在正式成为小旗手之前，他们还获得一次在球员通道等待C罗的机会。11月28日，巴西队和瑞士队比赛刚刚开始10分钟，父子俩便匆匆退场。儿子穿着葡萄牙的7号球衣跑在前面，王力举着手机跟在后面。虽然前一天儿子还因为头痛躺在酒店，但那一天，王力完全没有感受到儿子的倦意，甚至一度因为跟不上儿子的脚步而跑散。

2022年11月28日21点12分，儿子紧紧靠着球员通道的墙面，表情严肃，父亲问几句，才回答一句。小男孩的眼神中透着局促，不放过面前经过的每一个球员。王力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儿子的心跳。

王力的儿子见到偶像C罗

C罗来了。过程只有几秒钟，按照规定，儿子只是默默注视，C罗向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王力不知道这会对儿子产生什么影响，但他相信终有一天会证明此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见完C罗后，王力感到儿子忽然轻松下来，父子之间没有言语上的沟通，但两代人的情感已经有了共同的寄托。

王力收到了来自小红书网友们的鼓励

所有的儿子都会长大，所有的父亲都会老去，力量此消彼长，迎来一个令人欣喜而又伤感的换位。年轻球迷见证诸神步入黄昏，而中年球迷眼中的“诸神”是想象中的另一个自己。

王力原本是做出境旅游的，人到中年，迎面撞上疫情，三年来，他的工作几乎停滞。然而艰难的时刻，球门前的那些身影总是会拉他一把。今年夏天，他在北京朝阳区经营树小野营地，在一个新的行业重整旗鼓，无论结局如何，只要跑满全场便无憾。

再伟大的球员，也会有被时间击败的那一天，球迷亦然。王力说，下一个4年他应该不会再如此了。

为了给梦想画一个有仪式感的句号，他在每一场球赛都拍下照片。其中有一次因为漏拍照片，他还试图拜托安保人员再次进场，遭到拒绝后，恰巧遇到某国组委会的女孩。得知情况后，女孩欣然相助。他目前还不确定这64张照片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的小红书主页，无论是最后的呈现效果，还是决赛的阵容，悬念都留在1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