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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脐带》:一根漫游草原的绳子,逆寻生命的来处与归途

2023-03-20 12:3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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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周夏 文学报

2023

3.18

3月18日正式公映的电影《脐带》曾入围第35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亚洲未来”单元和第4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剧情长片单元-金椰奖”,并获得海南岛国际电影节“最佳技术奖”。它有着一个“特别”的制作班底,监制曹郁、姚晨,剪辑指导张一凡(代表作《太阳照常升起》等)、声音指导富康(代表作《推拿》等)、美术指导赵紫冉(代表作《八佰》等),女主人公巴德玛曾获第30届金鸡奖最佳女主角。而导演“90后”乔思雪则是一个新人。

这是一部充满文艺气质的电影,但它拥有商业类型片所缺乏的那种观照现实深处的质感。电影场景放在了唯美的内蒙草原,也是导演的家乡,讲述的则是今天年轻一代都将面临的问题:如何照料老人。导演既想讲述生命与亲情循环往复的过程,更呈现了草原两代女性身上不同的生长力量,这部电影就像一首献给母亲、献给故乡的散文诗,饱含着对故土的深情,也蕴藏着子一代新的思考。

文|周夏

(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

《脐带》是姚晨监制的第二部电影,第一部是2019年的《送我上青云》。巧的是,这两部电影的导演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女导演,一个是“80后”的滕丛丛,一个是“90后”的乔思雪。这两部长片也都是编导合一的处女作,保留着创作者最宝贵的“初心”。如果说坏猴子(北京)影业主投的是突出男性气质的主流商业片,那么坏兔子(上海)影业则更倾向制作中小成本的文艺片,善于发现女性创作者,并持续支持女性/少数民族/老年题材电影的创作,饱含着对特定群体的人文关怀和人文思考。《送我上青云》关注的是罹患癌症的女记者的爱与欲,《脐带》则把深情的目光投向了大草原。《脐带》原名《漫游在蓝色草原》,在乔思雪的故乡呼伦贝尔大草原取景完成拍摄,2022年入围东京国际电影节亚洲未来单元,并获得第4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最佳技术奖。

对影片的第一印象是画面很美,音乐很动听,由曹郁掌镜呈现的大草原风景纯净诗意,乌仁娜唱的蒙古族歌曲空旷辽远,大银幕把这一切视听放大了,观众跟着电影去旅行的感觉,洗眼睛、洗耳朵还清洗了心灵。

逆位亲情:母子变“父女”

The Cord of Life

编导乔思雪在映后交流谈到创作灵感,源头来自她在巴黎街头看到一位反反复复问路的中年女子,令她想到了自己正处于更年期、情绪不佳的母亲。问及影片为什么呈现的是“母子”而不是“母女”时,她答道她是以女性视角来观察蒙古族男性,通常他们在银幕上的表现都是刚强粗犷勇猛的英雄,但生活中的蒙古族男性有非常温柔、细腻的一面。平日里女性照顾丈夫、照顾老人是一种惯例,儿子照顾母亲反而打破了惯例,产生一种陌生化的效果。所以,主人公被设置为一位不善表达的男性音乐人阿鲁斯,扮演者伊德尔也是一位民族电子音乐唱作人,这个角色身上既有演员本人的气质,也投射了乔思雪的影子。

阿鲁斯以子一代的视角观察、照顾生病的母亲,蕴含着子一代对母一辈的敬畏和深情。当父母辈逐渐老去,失去照顾自己的能力,子一代反而要承担起赡养的责任,我们能像小时候父母照顾我们一样,那么有爱心、有耐心地照顾他们吗?这是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困境和生死离别,是具有普遍性的提问和探索。影片中有很多生命传递的意象,比如给走丢的羊羔喂奶,用软管传输车油,半枯半荣的生命之树。最核心的意象莫过于那根象征着脐带的绳子,人类的第一个家就是妈妈的子宫,当婴儿呱呱坠地,剪断和妈妈身体相连的脐带,意味着独立生命体的诞生,妈妈哺育婴儿,把子女抚养长大;子女成家立业,远离父母,父母却逐渐衰弱、离世,生命循环日复一日。

电影中的母亲因患有阿尔茨海默症,越来越像个孩子,母子关系就此发生了逆位扭转,“儿子”成为“父亲”,“母亲”变回“婴儿”。为了防止母亲走丢,离家多年的儿子用一根绳子又重新连接上了和母亲的血脉亲情,绳子有羁绊有束缚,也有牵挂和关心。这个关系设置很容易让人想起《妈妈》中的两位老年女性,家庭生活中,女儿更像一位母亲在照顾着老顽童“妈妈”,母女关系反置;可当女儿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之后,母亲又重新归位,勇担照顾女儿的责任。这种哺育与反哺的关系随着生命规律的自然变化发生着微妙的异位。

影片中有两场戏格外引人注目。一次是母亲在破败的小木屋里像孩童般嬉戏,用腰间的绳子把兄弟二人一圈圈缠绕起来,母子三人又重新扭结在一起,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次是阿鲁斯和塔娜刚要亲热的时候,母亲突然醒来,二人就像一对年轻的父母一样把“婴儿母亲”哄睡再躺下。

电影虽然讲生死、离别,但不沉重,反而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中变得轻灵。对母亲的离世也是虚写的,映照在两次夜间的幻觉之中。第一次是母亲的幻觉,她看见屋外的火把燃烧,一群人穿着盛装经过,并发出“娜仁左格,回家吧”的呼唤,母亲露出欢颜,想加入前行,却被儿子系的“绳子”拉住;第二次是真正的告别,篝火边,圆月下,阿鲁斯和母亲欢乐起舞,母亲表达了感谢,穿着盛装的一群人再次出现,纵有不舍,儿子也不得不剪断和母亲相连的那根“脐带”,泪眼朦胧目送她远去,乐景哀情,令人动容。而母亲却面带喜悦之色回到大地之母的子宫,生命的起点,这也许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的“新生”,就像那棵半生半死的生命之树。

流动的诗意:生命之树,寻根之旅

The Cord of Life

纵观全片,“脐带”不仅是血缘关系的连接,也是游子与故乡、草原儿女与草原母亲的连接。乔思雪是出生成长于内蒙古呼伦贝尔的达斡尔族,长大后飞到法国学习电影,创作时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家乡,就像影片中的阿鲁斯一样,从繁华都市返回大草原寻找音乐灵感。这部处女作就是一首献给母亲、献给故乡的散文诗,饱含着对故土的深情,也蕴藏着子一代新的思考。

母亲对城市是抗拒的。影片一开始,她跟着大儿子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很不适应,到处惹祸;小儿子不满意哥哥对待母亲的粗暴方式,只好放弃北京的生活,把母亲带回到草原的家,她的状态反而越来越好,脱掉现代服装,穿上蒙古袍,梳起蒙古发型,母亲似乎真正回到了无拘无束的孩童时代,露出开心的笑容。照片上是年轻的她和自己父母的合影,背景是那棵半生半死的生命之树。

为了寻找母亲记忆深处的这颗树,阿鲁斯开着车带着母亲在草原漫游,使影片带上了公路片的某些痕迹,松散随意的叙事结构很像游牧民族的日常生活状态,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河流,丰茂的水草,搭建的蒙古包,让人心向往之。在采访中,导演说整部电影都是顺拍的,不仅带着大草原的自然呼吸,流动着浪漫轻盈的诗意,同时也保证了演员的情绪贯通,巴德玛饰演的蒙古族母亲既慈祥又童真,毫无表演痕迹,含蓄克制,质朴无华。

影片出现了两代女性,塔娜是新一代蒙古族女性,修电路、开车、自由恋爱、洒脱不羁,传统与现代在她身上很好的交融着,乔思雪也表示新一代游牧民族应该有新的表达。就像乌仁娜的歌,既有鲜明的民族性,又具备国际的流行性。伊德尔的音乐也是如此,把民族音乐和电子音乐进行完美融合。新一代见过外面更大的世界,兼具先锋的国际视野,回到故土草原,自然会生发出新一代的力量和姿态。

近些年,年轻的女导演都在通过电影思考如何面对与父母辈的告别,试着探索死亡,寻找生命的来处和归途。比如2015年蒙古族导演德格娜的《告别》,还有2022年牛小雨导演的实验性更强的《不要再见啊,鱼花塘》,显露出新一代女导演的才华和锐气。《脐带》之后,坏兔子影业参与制作的《三贵情史》和《村庄音乐》即将与大家见面,这两部也都是青年女导演的电影作品。借着多部优质影片的诞生,坏兔子也逐渐形成了以女性情感、人文关怀兼具艺术追求为特色的电影品牌。

原标题:《《脐带》:一根漫游草原的绳子,逆寻生命的来处与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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