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的严肃八卦——晚年时期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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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叶昕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博士生

责编：靳永爱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副教授

图编：何雨辰 北京大学社会研究中心博士生

“童话里一切都是美好的，生活却需要左右思量。生活的魅力大概就在于那些完美的缺失或者遗憾，并且因为充满童话般的向往而显得更有色彩吧。”

——《爱在日落黄昏时》

又是一年的重阳节，每次说到重阳节都逃不开尊老养老的主题，但事实上老年人群体越发突出的对情感与情绪价值的需求，却依然处于隐匿和被遮蔽的状态。这一期的八卦，我们想严肃认真地讨论一下这个话题。

截至2020年，在中国，65岁以上老年群体中有29.75%未处在婚姻状态的单身者，即约5400万单身老年群体，较10年前人数上涨25.03%。寿命延长与离婚率的上升是其背后的推手。然而，尽管单身老年人的规模不断增加，人们对他们寻找浪漫伴侣的经历却知之甚少。

年轻人可能会追求浪漫关系来组建家庭，而老年人可能会在平衡或合并现有家庭的同时寻求浪漫关系。老年单身人士通常还承担着大家庭和照顾责任，包括提供经济支持和保姆护理。

与此同时，受到老龄化过程的影响，老年人的婚姻市场的形态与吸引力法则也与青年人不同，展现了晚年亲密关系的独特性。在人口特征上，性别比例的严重失衡以及交友圈的窄小增加了其亲密关系建立的难度；在吸引力法则上，既成的职业而非仍需兑现的教育成为新择偶标准(Lewis & Oppenheimer, 2000)，经济资源依然重要(Vespa, 2012)，但或许因为晚年社会保障的支持，重要程度有所下降(Brown et al., 2019)；对于亲密关系类型的偏好、共同经历的渴望、爱好、浪漫程度和幽默感为老年群体所看重(Griffin & Fingerman, 2018)，更年长者则关注孤独等议题(Alterovitz & Mendelsohn, 2009)。

本推文进一步关注子女对于老年父母的影响，基于其独特的约会环境，探讨广泛的家庭网络和护理责任对于老年同居或婚姻的影响，并由此洞察家庭形成模式的可能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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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之于父母：爱的翅膀或爱的羁绊？

尽管私人生活的变革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传统家庭生活，鼓励个性化与创造性地践行亲密关系。但父母与子女生活的关联性，使得父母的新浪漫关系成为一件会撼动子女利益的事情，尤其当它意味着两个家庭的合并时。反之，子女往往在老年父母的生活发挥核心作用，随着老年人社会网络逐渐集中于核心家庭与近亲中，子女的意见至关重要。

现有关于子女在老年再婚的研究中有两个路径：一方面，成年子女的意见可能会直接影响合作过程；另一方面，因子女产生的照料责任，也会影响老年人在约会及其他婚姻市场的态度和体验。

首先，成年子女的意见或行为可能会影响合作过程。既有研究指出，有子女会增加父母选择如分居伴侣（LAT，Living Apart together）的松散亲密关系，而非再婚的可能性，由此来安抚子女并保护他们可能继承的遗产(Malta & Farquharson, 2014)。同时，面对父母已经建立起的浪漫关系，多数（继）子女需要重新适应关系，不排除使用破坏或拒绝的方式以示抗议，如减少探亲次数或明确拒绝与父母的新伴侣建立关系。这些可能的后果会促使父母积极调整与新伴侣的生活安排决策，以保护孩子，提供一个完整的家并整合更多的资源(De Jong Gierveld & Merz, 2013)。

其次，家庭照顾责任也会影响单身老年人在约会市场的表现，并存在显著的性别模式。一，进行家庭照料工作会延迟老年人进入约会市场，优先责任而非自身需求，是大多数老年人的选择。二，照料工作本身也会影响个体在约会市场中的吸引力。单身老年人对于家庭照料责任重、或优先家庭照料责任的潜在伴侣持谨慎态度，但存在性别差异。男性将女性所承担的家庭照料工作视为一种风险，对于建立牢固关系的潜在障碍，而女性则更能共情男性的家庭取向，并将其视为一种富有责任感的优秀品质。三，如果亲密关系意味着家庭照料责任的显著增加，则会阻碍女性对其的追求。因为女性会将其解释为自己必须抚养男方的子女或照料男方度过晚年，尽管男方并没有相关意思明确表示。上述情景表明，家庭责任是如何使老年人在约会市场上的经历变得复杂(Harris,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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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老年再婚

老年再婚在中国传统伦理观念中是不受鼓励的行为。受到“从一而终”的婚恋观念影响，老年人鳏居守寡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行为，否则就是对礼教的违背、对已故配偶的背叛，甚至会被冠以“老不正经”的耻辱帽子。在传统文化中，只有子女不孝、无人赡养时，老年人才会选择再婚(孙新华,宋涛,2014)。因此，对于再婚老年人的子女而言，除开对已逝亲人的情感眷念外，父母再婚带来“逼娘改嫁”、“逼父续弦”的社会舆论也容易产生心理压力，使他们出面干涉(吕荣斌, 1994)。

与此同时，两股力量也在塑造子女在父母晚年再婚的影响力。一方面，由于国家在私人生活领域的不断撤退以及社会转型时期家庭照料责任的私人化，代际依赖不断加深，“代际共生”一词被用以形容当前的代际亲子关系(计迎春, 2019)。父母再婚及其所带来的关系的变动，资源的流转，在职责个体化的当下受到谨慎的对待；而另一方面，随着孝道向亲密维度的转型(阎云翔, 杨雯琦, 2017)，以及社会对个体幸福追求的包容与鼓励，老年再婚作为寻求情感慰藉、精神依靠、生活互助的重要途径，在当前也更可能被子女所接纳与理解。

现有研究指出，尽管再婚有利于老年人的心理与身体健康(李安琪, 吴瑞君, 2019; 李安琪等, 2020)，但老年群体对再婚的态度依然消极，赞成者不足1/3(张现苓, 陶涛, 2019)，老年人的感情需求似乎仍然是隐而不揭的社会一角。老年人社会地位的下降或为此做出了解释。出于责任伦理，老年人优先于子女的需求，甚至将自身所需的照料视为对青年人的负担，在最极端的案例中，伴随着社会转型，老年人自杀率迅速攀升，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代际赡养不足，但不愿拖累儿女(刘燕舞, 2014)。

而社会又对老年生活了解多少呢？尽管中老年人相亲已经频上热搜，但网友们似乎并不容易接受中老年人恋爱以“喜剧”之外的形式出现。然而，这些被剪辑拼接的“快乐源泉”，终究不能涵盖老年情感需求的全部样貌。2018年，腾讯纪录片《和陌生人说话》关注到了隐秘北京二环的老年相亲角，在白天欢欢闹闹的相互探寻背后，镜头落在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一个空荡荡屋子里整宿整宿打开的电视。

公开表达自己的需求，对中老年群体来说需要极大的勇气。但，对爱的渴望与死亡的威胁往往相辅相成。孤寂与单身老年人已然成为最熟悉的朋友，而随着我国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这种场景还将得以复刻。关注老年人的情感需求，也是关注这个逐渐老龄化的社会更多人的日常经历与福祉。

参考文献

计迎春, 2019. 社会转型情境下的中国本土家庭理论构建初探[J]. 妇女研究论丛(5): 9–20.

李安琪, 吴瑞君, 2019. 老年再婚可以改善心理健康吗?——基于CLHLS的实证分析[J]. 南方人口, 34(4): 70–80.

李安琪, 吴瑞君, 尹星星, 2020. 中国老年人再婚对健康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J]. 人口与经济(6): 78–95.

刘燕舞, 2014. 农民自杀研究[M].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吕荣斌, 1994. 对老年再婚问题的理论探讨[J]. 学术交流(4): 127–129.

阎云翔, 杨雯琦, 2017. 社会自我主义:中国式亲密关系——中国北方农村的代际亲密关系与下行式家庭主义[J]. 探索与争鸣(7): 4-15+1.

与陌生人说话. 隐秘在二环的老年相亲角：我还有一颗滚烫真心渴望送出去[OL].(2018-10-17)[2023-09-18] https://new.qq.com/rain/a/20181017V215SI00

张现苓, 陶涛, 2019. 中国老年人再婚态度及影响因素分析[J]. 人口学刊, 41(6): 19–29.

指北（hlwzhibei）. 互联网没有准备好“黄昏恋. (2021-10-29)[2023-09-18] https://m.huxiu.com/article/468012.html?type=text

Alterovitz S S-R, Mendelsohn G A, 2009. Partner preferences across the life span: Online dating by older Adults[J]. Psychology and Aging, 24(2): 513–517.

Brown S L, Lin I-F, Hammersmith A M, et al., 2019. Repartnering Following Gray Divorce: The Roles of Resources and Constraints for Women and Men[J]. Demography, 56(2): 503–523.

De Jong Gierveld J, Merz E-M, 2013. Parents’ Partnership Decision Making After Divorce or Widowhood: The Role of (Step)Children[J].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75(5): 1098–1113.

Griffin E M, Fingerman K L, 2018. Online Dating Profile Content of Older Adults Seeking Same- and Cross-Sex Relationships[J]. Journal of GLBT Family Studies, 14(5): 446–466.

Harris L E, 2023. Older adults on the dating market: The role of family caregiving Responsibilities[J].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85(3): 739–759.

Lewis S K, Oppenheimer V K, 2000. Educational assortative mating across marriage markets: Nonhispanic whites in the United States[J]. Demography, 37(1): 29–40.

Malta S, Farquharson K, 2014. The initiation and progression of Late-life romantic Relationships[J]. Journal of Sociology, 50(3): 237–251.

Vespa J, 2012. Union Formation in Later Life: Economic Determinants of Cohabitation and Remarriage Among Older Adults[J]. Demography, 49(3): 1103–1125.

原标题：《重阳节的严肃八卦——晚年时期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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