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诗织和她的《黑箱》中的日本之耻

如果提一个问题——性侵可以容忍么？

相信所有人面对这样的问题，都会给出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不！特别是在弱势群体受到性侵——比如儿童——的事件中，性侵更不能原谅。

但假设一个场景，当一个身着暴露的曼妙女性遭遇到性侵的时候，人们会怎么想？会不会有一部分人把目光转移到女性的穿着——因为她穿了“容易被性侵的衣服”。

如果一个女性跟一个熟人喝酒，醉后醒来发现被性侵，人们又会怎么想？特别的，这个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孩，赴约一位职场大佬，希望大佬给一些指点，甚至是帮忙介绍一个更好的工作。面对这样的状况，会不会就有更多人会说，好女孩就不该跟男人单独喝酒，更不应该希望从别人那“捞到”好处，对她的评价中，会不会蹦出一个令人耻辱的词——“活该”呢？

很不幸的是，这个刚毕业女孩的事情，是真实地发生在一个叫做伊藤诗织的新闻专业毕业生的身上，而那位职场前辈，则有着被称为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御用记者”的山口敬之。

不久前，在性侵事件中勇敢站出来的日本女记者伊藤诗织带着根据她自身经历写成的纪实作品《黑箱》来到中国，像我们讲述了她那段黑暗的遭遇，在此之前，2018年BBC曾经将其遭遇拍成纪录片《日本之耻》上映，在日本国内外引起了广泛反响。伊藤诗织也作为席卷全球的#MeToo运动中的一位重要发声者获得了世界范围内的认可。

但这份认可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在这背后，是一段炼狱般的遭遇，以及事件公开后，无法在日本继续生活下去的现状。作为传统的亚洲国家，日本密不透风的文化里，几乎容不下伊藤诗织这样的反抗者，但也正是如此，她的声音才会显得尤为珍贵。

伊藤的故事，或者不应该用故事，这一段黑暗的遭遇。在偶然认识了新闻界前辈山口后，机缘巧合，伊藤在找工作，而山口也有意介绍，二人接触几次后，山口邀约伊藤见面，以工作的名义，请她喝酒，在不断地转场中，伊藤失去了意识，被山口带到酒店，实施了性侵。

而在这之后，经历了与山口的交锋和内心的纠结，伊藤终于走出报案的一步，但整个过程一波多折，最终山口免于被起诉，伊藤不得已在媒体上曝光此事，至今为止，案件并无定论，能够窥探其中的也只有伊藤《黑箱》这本书。

虽然只听一家之言不免片面，但一个女性顶着在自己祖国无法生存的压力，将事件还原的努力，是不容质疑的。虽然其日式碎碎念的写作方法，削弱了她著作的力量，但从她的遭遇中，还是能散落的找到那些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一、不可忽视的熟人作案

在伊藤的书中，提到了一组数据，“根据日本内阁府2014年的调查显示，被完全不认识的人暴力胁迫发生性侵的只有11.1%，更多的性侵害都来自熟人；事后向警方寻求帮助的受害人仅占整体比例的4.3%，并且其中仅有半数，是遭受陌生人的强暴。”

虽然这组数据并不具备普遍的代表意义，但却揭开了性侵案件的一个重要的特点——“熟人作案”。陌生人的随即犯罪，在性侵中的比例可能更低的原因一方面来自于性侵本身的特殊性，需要有一定符合的环境，另一方面，陌生人性侵是极其容易认定也非常好定罪的，这种直观的犯罪成本会让罪犯在实施犯罪之前有所顾及。

而同事、领导、朋友、师长、邻居、亲戚，这些称谓背后的那些人，即有创造性侵场景的机会，又有掩饰性侵的借口——双方情愿，让性侵犯罪的成本大大降低，也就提高了性侵的概率。

二、被性侵者的辅导

在日本，人们都要接受地震模拟练习，针对于那些在地震中受到创伤的人还有灾后的心理辅导。但针对于性侵，似乎是一个民族所不齿的事情，所有人都羞于开口，这也就导致了针对于性侵问题的教育和事后干预不足。

伊藤在遭受性侵后，第一时间就是回家洗澡，把所有的衣服洗干净，试图以此来洗刷掉所遭受的耻辱。但也正是这样的动作，将她可能赢得起诉的机会也洗掉了，几乎所有的证据，都在她惊恐与绝望中被冲洗干净。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怀孕时，她跑了很多地方，遭受了些许的白眼，在那个社会，几乎在性侵之后寻求到直接的帮助，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该找谁，该如何处理，该如何面对。除此之外，被性侵之后的心理干预就更不能奢望了。

三、法律究竟在保护谁？

伊藤在逐渐恢复自我之后，把最重要的矛头指向了日本的法律。其作品的名字《黑箱》，也是警方的一种约定俗称的说法：事情发生在私密的室内，不会有第三方知情。在这样的“黑箱”里，大多数的性侵案件主要争议点有两个：

1、是否存在性行为

2、是否为双方自愿

第一项比较容易取证，而几乎所有的熟人性侵案件，都会在第二点上有争议。而在日本的法律中，高强度的暴力“致使反抗显著困难”，过程伴有威逼和胁迫，这样的犯罪行为，被认定为“强奸罪”。想要在“黑箱”的情况下，证明以上的描述，对于被性侵的人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而且在一个父权、男权的社会里，特别是当实施性侵行为的人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的时候，就会在调查中遭受更大的阻力。在伊藤的案件中，她就怀疑是高层施压，最终导致案件被定义为“不起诉”。

四、性侵之中无人旁观

在伊藤的“遭遇”中，以及在众多的性侵案件中，除了法律过程的煎熬外，最让人难受的，可能是社会周遭的舆论压力以及当事人内心的煎熬。

为什么性侵案件会普遍而经常的发生？

除了法律取证困难，犯罪成本不高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社会观念，也就是我们每一个人对于性侵的看法和态度，影响了实施犯罪人的心态。

回到文初的那个问题，和那些假设。在单纯的性侵面前，我们都是持谴责的态度。可一旦落入到具体情况，就会有很多人慢慢跑偏，回去谴责女性的穿着暴露，回去指责女性的态度轻浮等等。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可以轻易被剥夺，这是我们的共识。哪怕是针对罪犯，也需要有公正的法律程序来去保障。

我们也需要把这种观念，移植到性侵问题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被性侵，就算ta衣着暴露，就算ta态度轻浮，这都不是我们转移视线的原因，一切的实现，都应该集中在实施性侵的人身上。

所以在性侵事件中，无人旁观。我们严厉的态度，会让罪犯迟疑；而我们暧昧的态度，则会让罪犯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