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字号“小吕宋”那段不着边际的传说，真实故事不是那么一回事

原创 本地老洋房 外滩以西

最近我们在做城市行摄的准备案头工作，本来春夏是漫步历史风貌区的好时段。疫情终将结束，生活必将正常。

人生是一场无休、无歇、无情的战斗，凡是要做个够得上称为人的人，都得时时刻刻向无形的敌人作战。

-----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

窝在屋里厢“闷”也有意义，空闲时我们就找图片，打算开写一些围绕着ins的图文报道，前天利用71路专用公交车所做图文报道算第一篇，链接点进去看看：《[增补版]从外洋泾浜桥开始乘坐71路公交专用车西行延安路漫记》。

摄影：wangkun0917 2020年1月7日

摄影：meloqiao 2018年6月3日

在ins上看到摄影师在会德丰广场西窗慢门拍下这么妖娆的延安高架路一段，不俯瞰，感觉不到城市的多姿多彩。记得上世纪90年代，我第一次被单位公派出国采访，法国当地陪同人员还专门带我们在黄昏时分去看香榭丽大道的红黄车双色流呢。

今天这个题目是看到乌鲁木齐中路水晶宫的一张照片引发的，本来是漫步老房子街区的一个小篇章，写着写着发现可以独立成做图文报道。在检索上海老房子的历史资料上，我们还是有自己一套搜索方式，外国大学图书馆的数字化资料很管用。链接点进去看看：《轻轻翻开您家那本老底子照相簿 外国大学图书馆有不少百年上海滩的传奇故事线索》。

我们对史料负责，用史料分析和证伪。

它以经营外国进口的高档商品著称，在杭州家喻户晓"小吕宋"店名来源还颇有来头：吕宋岛是南洋菲律宾群岛上的一个岛屿， "小吕宋"是菲律宾马尼拉，由于店东是南洋人，取的是南洋名，卖的是南洋货， "小吕宋"当时被顾客戏称为侨居江南的"南洋客"上海的"小吕宋"总店，创建于 1911 年（中国老字号 - 第 5 卷 - 第 41 页，1998年版）。

真 是 这 样 吗 ？

下图是从一个窗口看到乌鲁木齐中路“水晶宫”的雕刻门楣，我们就喜欢这样的角度，别人在街道上是看不到的，这也正好弥补了行摄之不足。对在此地从事老洋房买卖的地产经纪人来说，水晶宫是一个神秘宫殿，也是大标的花园洋房买卖的教科书。

据地产经纪人发布的信息，此宅占地一亩多，建筑面积大约800平方米，主楼三开间三层带楼顶平台，辅楼二层；2015年4月挂牌2.2亿元，2017年挂1.62亿元。，目前情况不太清楚。

水晶宫的原始房东是叶茀康先生，他绝对算是一个“斜杠青年”，从律师到帽业大亨，跨度太大，可见当时对帽子的需求量不小，在服饰搭配上，帽子的美化作用很大，有句成语叫“冠冕堂皇”和“衣冠楚楚”，冠和冕是帽子。

摄影：66yaoyao99 2017年10月3日

再补一张当地地产经纪人眺望此宅的照片。

摄影：Eka@YUHOME 2020年2月2日

叶老板的事迹暂时放一放，我们找到一张1925年的马尼拉帽铺的广告，才发现叶老板接手的是一家店名叫“ La Espana ”的马尼拉帽铺；才知道人家店那时候开在北四川路59-60号，店主叫G.Candel，夫妻俩住在北河南路21号，两点一线的话算是蛮方便的。

但在1925年行号录上，我们也看到另一个G.Candel，他是大北储蓄会的总董，不要急，卖帽子的坎德尔还有个拼写法，喝口水继续说。1924年4月24日《晶报》广告，大北储蓄会来自丹麦，和法国人操控的万国储蓄会，吸储能力和盘活资金能力应在其下。

后来在字林西报行号录上也见到了卖帽子的他，其行号最早刊登在1914年1月，可见在上海滩销售礼帽大有钱途。1932年7月还在G.Candel名下，1934年1月9日字林西报刊登讣告，他叫Geronimo Candel。

La Espana馥華

Candel, G., Factory Prop.

Jas. L. Chang, Secretary

M. C. Lee, Gen, Manager

Time:1914- 1

Address:40 Nanking Road

Espana, La 小呂宋帽公司

Candel, G., prop.

Santos, D., mgr.

Time: 1932- 1

Head Office: 819 North Szechuen Rd.

Espana, La 小呂宋帽公司

Foo Kong Yih, Dr., prop.

Santos, D., mgr.

Yih, Albert H. P., tech. dir.

Time:1933- 1

Head Office: 819 N. Szechuen-rd

他不是菲律宾人，不是马尼拉人，他是西班牙人。

“小吕宋”创办于1937年，地处西子湖畔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延安路，是一家由国内贸易部命名的“中华老字号”的江南名店。 “小吕宋” 前身是由菲律宾外商投资开设的一家专营男式高档帽子的帽铺，1955年“小吕宋”实行公私合营后，改名为“杭州小吕宋百货商店”，....

(http://www.hzxls.com/intro.html)

不是太清楚1914年的中文店名叫馥华（我们认为字林西报检索系统对历史名词所做的翻译比较准确）。

小吕宋的来历其实很简单，和店名里“马尼拉”有关，但其实更指明“马尼拉帽”，专业用语，如同马尼拉草一样。如上是干洗店广告，可能也误导了上海人，认为小吕宋这家有洗帽生意的店家也来自菲律宾。

但坎德尔先生是一个有着南洋情结的商人哦，恰巧遇到了麻编织帽。

看如下广告，除了马尼拉帽（麻帽）外还有巴拿马帽（草帽）以及毡帽（丝绒等）。通过查找巴拿马帽，我们发现G.Candel给自家店名起“西班牙”也大有深意，因为西班牙人16世纪入侵南美洲的时候发现了厄瓜多尔人的草帽并将它通过巴拿马带回了欧洲，他很骄傲自己的西班牙身份，对买家而言，西班牙人≈礼帽。

上图是美国著名战地记者福曼在中国的酷造型，他的帽子应该是从小吕宋买的 ，他买进口食品是在陕西南路上的万兴食品号，链接点进去看看：《重写一遍：淮海中路陕西南路口万兴(Van Shing)食品号 现磨咖啡豆溢出的浓香记忆一辈子》+《来上海的外国记者生活待遇优渥 美国著名战地摄影记者福曼1930年代旅居上海生活起居实录》。

下图是好莱坞著名男星Humphrey Bogart（鲍嘉在1999年被美国电影学会选为“百年来最伟大的男演员第一名”） 当年扮相，在美国买，应该多是巴拿马帽。顺便再看看英国皇室绅士帽（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的两个儿子），那应该是丝绒大礼帽。女帽更是争奇斗艳，不展开了，只说一句，英国目前在位的伊丽莎白二世(Her Majesty Queen Elizabeth II)被媒体统计，出席正式场合已戴过超过5000顶不同帽子。

英国王室的传记作家罗伯特•兰斯称，女王的帽子不仅是时装配饰。他说：“对一名君主来说，帽子显然是非常重要的服饰。可以说，当女王戴着帽子时，她是戴着某种王冠的替代品。”

我们终于在“中西档案”（Archivo China España, 1800-1950，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开放大学 ALTER 课题组的研究项目）里发现了这样一条记录：

Jerónimo Candel Rubio (1868-1934) había llegado a Shaghai desde Filipinas, donde había estado destinado como militar. En China regentó una fábrica de tabacos y, en 1911, abrió la sombrerería La España.

哈哈，西班牙文，谷歌翻译有语言侦测能力，大概翻译出来是这样的：杰罗尼莫·坎德尔·卢比奥从菲律宾抵达上海，于1911年开设了一家名叫“西班牙”的帽子企业。

小吕宋是上海人对“马尼拉帽”望文生义而来，西班牙商人坎德尔先生来上海前在菲律宾，仅此而已。他在菲律宾是一位军人？到上海后还开设了一家烟厂？如下广告表明，当年帽子卖得不便宜的。

坎德尔先生在上海其实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CANDEL & COMPANY,G.洋行（未查到中文名字）和 La España（馥华或小吕宋），后来搞大了，在霞飞路589号开了分店（1928年地址）。

我们应该记住小吕宋前世里那一段有马尼拉帽情结的西班牙商人旅沪史，正如西班牙建筑之于上海，有一个杰出的建筑师叫赉丰（Abelardo Lafuente）不能忘记。

解开一个谜，我们还是很开心的，百度百科有机会要改改叶茀康条目的相关内容。好在世界各地大学图书馆资料数字化方便了我们这样有兴趣的研究者去深度解码。叶茀康从坎德尔先生那里接了盘，发扬光了大。1947年，上海电话号码簿上记载他有一家总店、三家分店，还有一爿老店（北四川路）。有钱了以后，中国人自然是置地建屋，老婆孩子热炕头。叶老板私邸属于弄堂公馆，躲在小巷子里。

叶茀康(1904~1975年)，江苏吴江人，1932年，从马尼拉商人手中接办上海"小吕宋"鞋帽店，并扩大至杭州、苏州等地....（百度百科）

几家店铺都好地段上，除南京路（如今南京东路）454号外，福州路515号第一支店、金陵东路559-561号第二支店、林森中路（如今淮海中路）474号第三支店、老店在四川北路819号，从1947年回望1914年，四川北路的门牌号码大了很多，原先的店门牌为59号。

有趣的是叶家管店的除了叶茀康外，1933年小吕宋从坎德尔先生交棒叶律师，叶老板留用了曾跟了坎德尔三年的桑多斯先生（Santos, D.），据说叶老板叶派了家里女眷来学徒，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参与店务管理的还有他的弟弟葉夏熛（1905年出生）,也是律师出身，斜杠青年。

葉夏熛（1905年-）：東吳大學法學士、理學士，現任上海市化妝品工業同業公會常務理事，小呂宋第二支店經理，小呂宋第三支店經理，三民化妝品廠經理（1948年上海工商人物誌）。

和他哥哥不一样，哥哥低调，弟弟高调，他住在福煦路387号，这个地址应该是如今延安中路387号，中德医院的东隔壁，如今已绿地。哈哈，还是躲在弄堂里好，水晶宫正确地址是乌鲁木齐中路280弄3号，前门在乌鲁木齐中路310弄3号。

叶茀康=Yih Frank Foo Kong

葉夏熛=Yih Albert Hsia Piao

但我们用了他们的英文名字查找，未果，但没有意外的话，葉夏熛是个摄影爱好者，当年和吴印咸一起混的。如下图，这个企业是叶老板的。

1954年内迁合肥建立的安徽针织厂，前身是历史悠久、实力雄厚的上海振丰棉织厂，不久后，上海的同庆、勤丰两个袜厂内迁合肥也并入该厂（《往事钩沉：曾是全国“五巨头”之一的安徽针织厂》 来源：《合肥晚报》2020年1月14日）

葉夏熛特别在1941年上海重要人名录标“住宅”。

最后再看一眼水晶宫的正南面，文章导演的《陆垚知马俐》借此宅做幼儿园场景。叶老板喜欢新奇的东西，如西洋玻璃，光怪陆离，据说他在金陵东路的店里也采用了大量玻璃造成了梦幻效果。

叶家来自江苏吴江，据说那一直叶姓来自叶梦得，对上了。

《临江仙·三日疾风吹浩荡》

三日疾风吹浩荡，

绿芜未遍平沙。

约回残影射明霞。

水光遥泛坐，烟柳卧欹斜。

霜鬓不堪春点检，

留连又见芳华。

一枝重插去年花。

此身江海梦，何处定吾家。

原标题：《老字号“小吕宋”那段不着边际的传说 真实故事不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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