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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宇谈城市建设:人的尺度、小而美的街区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昀
2016-07-13 12:5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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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周边已经造起众多新城。有些居住区和产业区尺度巨大、公共交通缺乏,这使得空间中的活力不足,人们的生活就业更是存在种种不便。当下,在“小街区、密路网、窄马路”的指导理念下,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城市建设要回归传统,以适应人的尺度、小而美的街区为目标。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院长李振宇

在由上海市规划和国土资源管理局发起、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主办的第五期“SEA-Hi!论坛”上,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院长李振宇就做了题为“小的,是美好的”的演讲,与各界公众探讨,该如何使得城市回归小尺度。

城市尺度的大与小

从宏观而言,整体的社会思潮影响着城市的尺度。李振宇将上海与柏林做了对比。他指出,在1940年代的上海,可以看到里弄和高楼大厦交错生长。“我们对传统的城市做一个统计,1940年代,在陆家浜路,每一平方公里,大概可以达到89个街道节点。”而1980年初,高楼继续造起,而细密肌理仍然存在;到了1990年代,城市不仅高度变大,街坊肌理也在变大。

而在柏林,原先城市也由与人的尺度比较接近的大小的单元组成,每个街坊大约150-200米。李振宇通过对1920年代的城市肌理进行分析,发现其每平方公里达到80个左右的街坊节点。

但是,以柯布西耶为代表的现代主义建筑师改写了城市历史。“跟现代主义建筑相匹配的生产力,跟现代主义思想相吻合的交通方式、生产方式,改变了城市。”李振宇指出,在1950年代开始建设的东柏林和西柏林,虽然有着不同的管理模式,却产生了同样巨大的尺度变化。“比如说,东柏林卡尔马克斯大街,每一个block的尺度达到400m*400m,而西柏林汉莎小区的街区都没了,整个汉莎小区就是一个街区。”

李振宇向人们展示了法兰克福、洛杉矶、首尔、上海的城市肌理的区别。法兰克福聚集了德国最多的高层建筑,其又是大尺度与小尺度互见的,有传统的街坊,尺度在100米左右,而远处街坊开始变大。洛杉矶城市中心是高层聚集的地方,越到外面就越平、越缓、越散。首尔则将低矮的、原先的城市尺度与新插入的大尺度并置在一起,同时将原来有山头的地方留下成为城市公园。至于上海,不光在长高,城乡结合部或新区,也在长大,“街区经常可以出现四五百米的尺度”。李振宇指出,在上海,从徐汇中心区开始,越过黄浦江,看向南浦大桥、世博场地等,尺度便越来越大。

李振宇提到,自己曾经在青岛做了很多住宅设计实践,也做过个别非常大的街坊,然而后来不得不有所反思。“我们2004年做了一个大的居住住宅区,48公顷,里面只有1条路通过。当时我觉得,大好,因为完整。现在回过头看,大也有大的困境。首先,大了以后,交通出现了问题,因为无法以步行5分钟或10分钟的方式抵达目的地,所有居民要以车为本;其次,大了以后,周边的街道消失了,周边变成了道路。”

小街区的同与异

如何反思?什么是反思的资源?李振宇举出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受到德国建筑师Josef Paul Kleihues影响,建筑师们进行的一些实践。

德国著名建筑教授,建筑师Josef Paul Kleihues,1970年代在柏林进行相关实践之后提出了三个口号:“住在城里,批判的重构,谨慎的城市更新。”这意味着,要让人在城市当中生活,要向传统城市学习,把它的空间关系学过来,适应当前的生活方式,进行重构,并且要谨慎遵循原有的特质、规律来发展。其中包含几条城市更新的原则:小街区要小到100米甚至100米以内;需要形成高密度,以促进街道生活;要形成形式上的封闭、实质上的开放。与此同时,他认为22米是一个檐高黄金数字,街道断面最漂亮的是街道22米宽、旁边的房子22米高。

Kleihues跟160多个建筑师一起,在柏林做了充分尝试。比如,由不同的建筑师在里特大街做了22米檐高、有院落、遵循原来的街坊结构与居住混合的理想的住宅组群。

到了1990年代,延续这种想法,一个卢森堡建筑师Rob Krier建造了一座小城,简称K城(Kirchsteigfeld),是人工造的1平方公里的小城,规定22米,坡度20到22度。

也有建筑师退出。翁格斯(O.M.Ungers),一个著名的德国理性主义建筑师,认为规定太死,不参加了。建成以后,他考察了欧洲中世纪的小城规律,选择了33种不同的转角,把这些转角都用到了新城的建设中。

另一位法国建筑师鲍赞巴克,同意Kleihues关于小街区、高密度的观点,但在开放社区、高层住宅方面并不赞成。他认为,形式不应封闭,可以开放,不光管理开放,形式也开放;也不能把现代主义的所有成绩扔掉,不可能重新回到中世纪的传统城市,要允许高度增加,不能严守22m。因此二人没有合作成功,鲍赞巴克愤然退出。后来,他在巴黎主导了一个开放社区的建设。其街坊不是闭合的,有高低错落,地块也非常小。

李振宇总结,把城市街道、街坊尺度控制在人步行可达范围内,是一项共同的追求。

回归小而美

李振宇以自己参与的项目为例,认为“低层高密、功能混合、小型街坊,密窄路网”,是今天的中国城市特别需要补充和探索的。比如,都江堰的壹街区,一个平方公里25块街区,有内院,每个沿街坊都有檐下空间、步行廊。

他还指出,“上海有11%到13%的用地是城中厂用地。现在我们进入了存量时代,最大的变化在于城中厂,城中厂改造有很多方式。我们提出,城中厂改造要进行社区化更新。最简单来说,就是把围墙拆掉,把原有的工厂里的道路系统保留,进行深入设计。新老建筑、原有车间和住宅结合改造,最后形成城市社区的尺度。”

澎湃新闻在论坛中,针对上海存在的状况,对李振宇进行了简短采访。

澎湃新闻:谈谈以车为本的问题所在。

李振宇:为什么中央管理部门提出“小街区、窄马路、密路网”?这是针对城市郊区化之后所直接面对的状况。比如说,我们在郊区设计了很多新区,这些新区尺度较大,马路设计得较充足,都有封闭的围墙。但街道上是没人的。因为你大到一定尺度,人就没法走了。比如说,世纪公园,更多是沿着这一圈围墙,有跑步的人在走。大的街区大到一定程度,街道不叫街道了,而是道路网。一直以来延续的道路生活就会消失,变成新区生活、“袋型生活”。这个小区的人和那个小区的人永远不会交集。

我们现在是“袋型生活”的。每天被一种叫“车”的东西运进来、运出去,互相之间没有联系。总的来说,我们现在新建的城区路网太宽,尺度太大,一个个封闭起来,形成空间的梗阻——这一片梗阻的空间面积,其实跟城市没关系。

我以前在陕西北路延安路住过四年,那时在生活步行范围,可以有不同选择。原法租界的生活,可能往南走是学校,往北走是菜市场,往西走是商场,往东走是电影院,有这个网络。但今天我如果生活在浦东的一个小区,出门离开车就寸步难行,甚至一家需要两辆车,先生太太各一辆。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因为离开车没办法生活,所以需要车,因为有了车需要路,因为有了路距离就拉大。

澎湃新闻:上海的大型居住区一般又是在郊区,如何看待这类社区?

李振宇:大型居住区又是一个特定的现象,有专门的研究。我个人觉得,大型居住区有几方面需要改善。

第一,应该进行以交通为导向的发展。这些大型居住区,和我们的公交系统,特别是地铁系统,如何衔接?越是大型居住区——当时设置了很多保障性住房,越需要以公共交通为先导。

德国和法国,一些保障型住房都提倡无车,因为中低层收入不提倡配车。而我们的大型社会保障房项目,都配了0.72辆车。这很矛盾。因为,本来是一户人家资产量小于多少才会去那里,但去那里又必须需要车。所以,需要进行TOD,以公共交通为导向的开发(transit-oriented development,)

第二个是不能做纯而又纯的社区,生活有产业,就业和居住应该有一定方式的结合,不是说做到100%,但应有一定改善。

第三个,从形态来说,是参差而多态的,而不是一样的。

第四个,要把街区缩小,有街道空间,有街道生活。一方面,我们城市生活空间很紧张;一方面,那些大社区马路周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围墙。

过去,在德国有一个政策;在郊区发展新的社区,必须搭配20%的产业用房,强行搭配,否则无法建造社区。那么,房屋建成以后,如果住不掉,就会租出去,租金会很低,这样年轻人可以创业,创业后就有产业,有了产业就会有市场平衡。也许,有的人就是看中了这20%,他就选择住在这里创业,做一些小的创业公司、便利店、诊所等,他有一个互动的关系。现在我们的大型社会保障房居住区,体量太大、太纯,跟公交,尤其是地铁,并不是都能很好地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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